雷子很快来了,彪形大汉站在一群眉清目秀的小年轻里,显得异常突兀。
季秋池让他把包拿来,从里面取出笔帘,就着剧组准备的普通墨条开始准备。
几个参与此事的人不怀好意地挤挤眼睛,纷纷凑到他身边,又防他碰瓷,隔着点距离看热闹。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导演高义不知何时悄然来到王道具师身边,在他开口打招呼前抬手止住,也跟着大家往里看。
季秋池的手势很稳,磨墨舔墨的姿势即优雅又标准,高义也是习过几年书法的,看了暗自点头,却并不对他写的字抱什么太大希望。
这部戏里,季秋池虽不是主要演员,但因为是投资方塞来的,高义还是着意收集了一下对方的履历的。不足二十的年纪,从小学舞蹈出身,对于书画方面可以说是没有涉猎,而从他过往的资料上里,也没有表现出在这方面的才华。唯有签合同时的名字写得极美。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在这圈子里行走,哪个人签名不是漂亮有个x_ing,有的人终此一生就练习得那两三个字,练得出神入化,除那二三字以外的字,却生涩僵硬。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他还见得少吗?
在高义看来,凭季秋池的阅历,大概认为自己写得横平竖直就叫好看了。
可是书法一途,哪里是只把字写得横平竖直那样端正就足够的?
那顶多叫懂得字怎么写,连“会写字”都算不上。
“东晋王羲之在《笔势论》中用自然物象来引喻书法笔势:划如列阵排云,挠如劲弩折节,点如高峰坠石,直如万岁枯藤,撇如足行趋骤,捺如崩浪雷奔,侧钩如百钧弩发。”
书法,不是知道字怎么写这么简单。
不过他只要能写得端正,就已经在这场明显的挑衅中赢了。
高义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意味不明地摸了摸下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季秋池做好准备工作,落笔写出第一划,高义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就倏尔睁大了。
这是!
随着季秋池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幅字映入大家眼帘,虽笔力犹有不足,已能见风骨宛然。
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外行看不懂门道,也有基础审美观。原本带着看好戏表情的众人在季秋池微躬身絮絮而写,还真写出了一幅看上去就很漂亮的字,脸上的表情不由僵硬起来,有几个额角还挂上了冷汗。
本想让他丢个丑,最少也能挑拨他和道具师的关系,没想到反搭就了平台,让他出了个大风头。
在场诸人又不是傻的,略一回想,就知道刚才起哄架秧子的他们有问题。若是季秋池依着他们的计划丢脸倒还罢了,可偏偏!
几人面色难看,互相j_iao换着眼色。
季秋池却不管他们心怀鬼胎,只一心把手上的字写好了,方才停笔抬头,一手挽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哥,你还可还行?”
“好!”
王道具师还没说话,站在他身旁的导演高义先叫起好来。
他一发声,在场众人都主动让开一条道,把他让进来。
高义走到季秋池身边,摸着下巴看了几眼字,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想到秋池你小小年纪,笔力不凡。这字写了有小十年功底了吧?不错,不错。”
季秋池笑着道谢,半敛了眉目,遮去眼底一抹苦涩。
上辈子他潜心研究演技时,着实费了番苦功。可到底是年轻人,总难免有心浮气躁的时候。当时的男朋友齐俊又在事业上升期,根本没空开解他细腻的心事,没法子,只能自己想办法磨练。听人说写毛笔字静心,便自己报了个线上培训班,熬过最开始的狗刨期,一天天的练下来,不仅心静了,还真给他练出一笔好字来。
只可惜到底缺少名家指点,他这字空有其表,不能往细里琢磨。
不过应付眼前这场风波,已经足够了。
高义夸了番年轻演员应该多学习各项技能用以充实自己,“免得事到临头束手无策”,又放淡了脸色让大家不要不学无术地想些歪门邪道。就放他们自去忙,自己则把王道具师提溜到一旁,郑重道:“这事虽然是有人为了陷害季秋池而起,可是你的队伍也该好好清一清。”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高义不会天真到以为有自己坐镇,剧组里就人人和气,没有半点纷争。但这些人竟敢拿他的剧做筏子,差点影响拍摄进度,那就不能忍了。
若不是那个关系户真有两把刷子,自己就能救了场,恐怕王道具师要把本场的道具补齐,也是要自己亲身上阵做好一会儿。浪费时间不说,还等于被为了私欲不服从规定的底下人打了脸,实在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王道具师自然知道此事重点在哪,非但不会迁怒季秋池,反而很感谢他。向高义打了包票之后,就气势汹汹地领着得意弟子去“清理门户”了。
高义慢慢踱回位置上,场记吴跑过来把刚才拍的季秋池写字的视频给他看。
高义一看视频几乎从他取笔开始,乐了,笑着指了指他:“不错,动作挺快。拿去剪剪,到时候放上去,也算个素材。”
导演回到主位上,一切被暂停的事务都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