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着气,小声对下面的兄弟喊,“莫大哥你再坚持一下。我够到窗户边儿了!莫,莫大哥?”
居扒着窗沿,脚下无依无靠就这么吊在半空。
莫逆扶起地上那一团肉,抬头一脸抱歉,“居你先挂一下。团子撑不住了。”
居哭丧着脸,“这窗户缝儿这么窄不好下手啊!”
莫逆指指左边,“开窗!左边的锁坏了。”
旭想,当时要是没开那扇窗,没有偷听到井叔叔跟他父亲的对话,情况会变得怎么样。
他还会堕落入黑道,不肯回家吗?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居一开窗,井叔叔唱霸王的那洪亮中年男声音就轰炸在耳边。
“哈哈哈!一世人两兄弟,谢什么谢。”井叔叔高大的身躯背对着窗口蹲了下来。他在床边摊开花布,捧起晒干的桂花吸了满鼻子。旭知道,这是要做糖渍桂花蜜。唯一一架电话机开了免提。
团子抽抽鼻子闻到诱人的桂花香,小声问,“是不是妈回来了?我闻到了桂花的味道。”
居想听听好久不见的父亲的声音。不语。回头竖食指在唇中间示意噤声。莫逆捂团子的嘴。大家仔细听。
“你就是不说,我也会好好看着居。你的儿子,那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九兄弟喝过血酒的,计较个啥?我就奇怪了。他为什么耍计谋也要离开你们家来这么远的学校住宿?我听你的说法,他似乎很着急离开家里。”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大早上背了书包,自己一个人就去了母亲中学报到。之前报志愿也是。啥也不说就给我们留了一张纸条说初中报了母亲中学。三科加起来290呢!他报母亲中学!那是读书学习的地方吗?痞子流氓,打架斗殴,胜者为王。那是我们日升会挑崽子的地儿!我不让他去。他卷走我给圆圆的零花钱翻墙逃出去了!这死小子还学会偷钱!看我不打,”
“不准打。”井叔叔厉声喝断他,“正你先别着急。孩子要慢慢教育。不是打就能完事儿的。不不不,也不是一顿不行再打一顿的问题。哎呀,不就是三年嘛!寒暑假我都撵他回去陪你们。有我在呢。不会出事的。”
他这般承诺,想必是少有而且许诺必定会遵守的。两人之前还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听了他的承诺,电话那头才能很快镇静下来。
居知道,自己的父亲一旦不顺心就要火山喷发。谁也压不住。只能等他发作完自己安静下来。母亲温婉在场的情况下会好一点,因为父亲乱摔东西的时候会有所顾忌。父亲最怕伤着母亲。
然而这一次这样,隔着电话线,只靠几句话轻描淡写安抚了炸毛的狮子,居还是有点羡慕这样的友情的。
尤其是看着下面那对坑他上来扒着窗的好兄弟!
宁正思考了一下,找到了居离家的原因。“他,跟曦闹别扭了。可是我问曦,曦说哥哥一直待他很好。我就不明白了。”
井叔叔挑着桂花,品了一口。闲散随意说出一句让居全身震颤的话。“那他是不是知道了那件事,故意避开你们这俩假爸妈?”
假爸妈三个字钻进脑袋里,从左耳穿进去,在右耳被挡住,在脑内无主游魂地飘荡。
假爸妈?什么是假爸妈?那什么是真爸妈?
居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拉回意识继续听下去。
“应该,不会吧?”宁正的声音特别没有底气。
“走得这么突然,而且处心积虑。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居只觉过了一世纪。
“我还是觉得不会。我下了禁言,日升会没有一张嘴敢再动一下。”宁正斩钉截铁承认了。
居扒着窗,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想起当年那人大手抓着自己小手,看着神台上宁日抄写的七王爷诗集,一笔一划教他写毛笔字。
“宝嘛。就是这样一横一竖~哎?”看看诗集上圆圆的转角又看看自己钢管直的。自己都怀疑自己,“怎么写出来这么直的?”
“爸爸你会不会的呀?”
那人下巴直接磕他小脑袋上,“闭嘴!好好学。你爷爷的字写得这么漂亮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记起当年趴在父亲腰上睡觉,被小心拿下来放在凉席又不舍得放太远。
记得他梦呓里都是,“居你饿了吃我的。你别抢你瑞哥哥的呀!瑞瑞你护着自己那份饭行不行?”
他甚至怀念当年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叫来的家长打得老师都要为他求情的糗事。
想的越多,居的心越痛,比扒着窗子那发白的手更痛。
兔子爷听了,点点头。“井,最晓得怎么才是活着。”
“团团阿姨也是。”
兔子爷没有否认。“既然你都知道。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小心。”说着就要贝塔们招呼他出门。
旭自己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吃着。
贝塔们得到命令,一直闪烁着眼睛,就是没有动。
兔子爷低头仔细看,才发现贝塔们的眼睛都被铁皮蒙住了。探索外界的红外线被铁片原地反弹,七个贝塔都成了瞎子,没头没脑地到处乱撞。“停下来。”
贝塔们这才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定在原地。
哪里来的铁片?朝远处一看,贝塔的“尸体”果然少了几块铁片。兔子爷抬起头狠狠瞪着眼前这个小恶魔。
旭喝了半杯才给对面满是厌恶的蓝眼睛倒了一杯。“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听我说过话了。我想找个人,陪我多说几句话。”
“你一天说的话能淹没清河。”
旭嗤嗤一笑。眉眼里的落寞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兔子爷这才发现,此人右眼下有一点米粒大小的泪痣,殷红如血。
兔子爷盯久了有点失神。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像拿着碎片倔强瞪着自己的瑞瑞。当年瑞瑞抱着廖氏的全身内脏求他救廖氏也是这么要哭不哭的模样。
兔子爷喝一口凉茶定定心神。心想,必定是这泪痣的祸,因为他深知眼前这个日升会前龙头老大不是什么需要别人怜悯的弱j-i。
“可他们都跟旭说话。不是在跟我说话。”茶杯上嘴角浅笑,旭道,“嫂子你知道吗?就算身边有八个弟弟妹妹,虎子哥最爱的依然是我。”
“我知道。”兔子爷很无力。
这个人,无论重生多少次,依然轻而易举得到了他一直追求的梦想。前世是球友,是兄弟。今世,连身体都换了,还是能在九间房吃到虎子亲手下的面。
兔子爷是知道的。自己再怎么努力待他好,那个人永远都只会把他当长辈恭敬着。
自己拥有他记忆里那个少年的容貌,也敌不过他根深蒂固的一句“叔”。
然兔子爷也是相当倔强不服输的人。“我知道。那又如何?我爱他,我无罪。”
“你是叔,他是侄。没有罪,难道你就敢说没有错吗?”
“有错又如何?错的是我。苦的也是我。与旁人无关。”
茶杯放下。掌声在空寂的大厅突兀地响起。“嫂子。”旭喊他,嫂子。
“长嫂为母。你心胸这么狭窄,怎么嫁我三当家?”旭放下茶杯,要跟他做个交易。
从方才这个人的言论来看,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当然,兔子爷不会承认这是那个称呼的缘故。警惕地问,“做交易要有筹码。你能给我什么?”
第102章 交易
旭双手扳着小板凳,纤细的脖子往后仰,目视天花板。“我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很伤心。很伤心。之后,井叔叔的话让我更加伤心。”
彼时,他扒着窗沿无声哭泣。井叔叔在电话里还在继续说。“你下了禁言不代表虎子就记不起来。”
那时候的井叔叔用居相处三年也少见的严肃声音说,“正,你还记得过继那一晚吗?”
“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