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二)【完结】(33)

2019-04-12  作者|标签:看长亭晚 情有独钟

  楚晙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没理她,手中哗啦啦连翻几页。清平默默的行礼告退,为她阖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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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刚过,街道上还留着放过炮竹的痕迹,大红的炮衣浸在雪水中,像是未褪尽的年味。清平走在东坊的巷子中,沿街人家开始将门前雪扫开铲走,几个孩子在巷子里你追我赶,塌过几片残存的积雪,欢声笑语洒满了一路。

  唯独中间的燕府门前是一塌糊涂,对联也未曾贴,花灯也没挂。清平握着冰冷的铜锁开了门,只见院中积满了雪,雪下是松脆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滋滋嘎嘎的响声。

  一墙之隔的地方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在团聚,院中清清泠泠的,一点人味都没有。那棵梧桐落完了叶子,枝干突兀被雪覆着,寂寥泠落,不复盛夏时的繁茂。清平去墙角取了扫帚将院中雪扫净了,本想将没间房子都擦一遍,但想想还是算了,只是把自己住的书房扫了扫,擦了擦灰,才坐在桌前休息了一会。

  她的东西其实不多,书倒是有一些,不过这些都不碍事,放在燕府也无妨。其他的值钱的物件,不过是官服两套,以及文书金册,并玉佩两枚,剩下的就是月俸几十两,看起来格外寒酸。

  打点好东西以后清平便要回王府,楚晙既然说让她去云州,肯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只是去云州究竟要做什么呢,难道真的让她一展抱负?那种话说说也就罢了,若是真当真了,她自己都会笑死自己。

  只是想起楚晙来,就忍不住想到昨夜的情景,神魂颠倒颤栗的快|感久久不散,像是刻在大脑深处。身体用自己最为熟悉的方式记下了这种原始的悸动,每每想起来,她最先记起的是帷帐中楚晙的眼神,仿佛是冰冷的雪被燃起,那是一种叫人连灵魂都颤动的力量,简直就让人溺死在这难言的滋味中。

  她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在肺腑中转了一圈,才平息下这股难言的躁动。清平皱起眉头,有些不大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若说是初尝情|事,被那销魂蚀骨的滋味迷了神志,那这一次又一次的半推半就,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对楚晙存有好感,但远远不足以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倘若一切还未发生,清平倒乐得在她手下做个好下属,但是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了,很多先前预计的东西,如今看来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s-hi热的呼吸从她耳边吹过,撩起一缕发丝,如同一个暧昧的吻,印在脖颈上。清平惊觉回神,身边一人也无,这种感觉被身体牢牢的记下了,随着心境的起伏,若有若无的提醒着她与楚晙之间不可磨灭的关系。

  但她清楚的明白这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其他感情,但决不是爱。她人生中无论是被爱还是爱人,这种机会都寥寥无几,然而人孤独寂寞久了,是无法抗拒一个自己有些好感的人。她知道自己如今还能存有理智去抗拒,若是长久以往,难保没有沦陷的一天。

  只是沦陷在这情爱中,还是沉迷于亲密无间的交颈,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这是古往今来从未改变的道理。

  年少时的爱恋如同灿烂的烟霞,终究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而上位者的喜爱如同居高临下的赏赐,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说不准哪天就转变成厌恶,遭受抛弃的下场。这是一场致命的豪赌,没人能在结局到来前说出输赢,或许这种赌局本不能以输赢概论,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稍有差错,就是满盘皆输。

  即便如此,清平还是满怀对未来的期待,人的一生或许一直碰不到那个对的人,宁缺毋滥也不随意将就。若是能如同那些游记中一般,访遍名山大川,行于江湖之间,就此终老,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第82章 浮云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往昔时她身处劣势, 唯求己身x_ing命不为人cao纵;如今入朝为官, 却又好像需得做些什么事来, 才不枉来此一世。人这一生的意义在何处,故乡他乡, 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此心又要落在何处,方能心安于此, 摈弃前世今生纷杂的一切, 寻求一方宁静。

  想也想不明白, 清平索x_ing出门去街上买副红纸写对联,省的燕府门前空空, 太过冷清。

  走在人声鼎沸的闹市, 处处都是热闹的气氛,她从纸店里包了一卷红纸,又瞧见人家店门口的花灯十分好看, 起意去另一条街买花灯。途经贺州会馆,忽然想起吴盈来, 她踌躇着要不要将自己调任的消息告诉一下她, 转念一想又不知吴盈此时住哪里, 也不能贸然去四文馆拜访,想想还是作罢。

  结果走了没几步,眼看就要与贺州会馆擦肩而过了,清平一看天色还早,便去会馆中想打听打听吴盈住哪里。她才踏进会馆门, 就有一伙计上前笑道:“客人有什么事吗?”

  清平抱着一包红纸,想了想问:“我想打听一下,贵馆去年高中的一位进士家住哪儿。”

  那伙计敛了笑容,道:“客人是来寻人,应当去直接找那人本人就好,本馆不能透露私人消息。”

  清平道:“她姓吴,自言本住会馆中,只是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里住。”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见状过来寒暄道:“这位客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会馆中门道还挺多,人做事也谨慎,清平干脆直接说出了来意:“我来寻一个叫吴盈的人,想打听打听她是否还在会馆住,若没有在此住,家又在何处。”

  管事点点头,道:“这位客人是吴进士什么人呢?”

  清平沉默一会,道:“朋友。”

  这个词语涵盖的范围太广,那管事狐疑道:“若是朋友怎会不知她住何处?”

  清平懒得和她解释,心道下次再去找吴盈吧。转身就要走,管事急忙道:“客人若真是吴进士好友,不妨在此处等等,今夜是会馆的月聚宴,如果不出意外,她想必也会来此,届时您再与她面对面说,这样如何?”又补充道:“并非是不信客人,此事事关私人事宜,会馆也是有难处的,还望客人多担待些。”

  能在长安会馆中当管事的人自然要比常人机敏,见清平衣着平平,腰间却挂着一块上好的白玉佩,管事阅人无数,眼光毒辣老练,见清平不卑不亢,容貌清丽雅致,气度不凡,也不愿随意得罪了人,便想出了这等折中的法子。

  清平点点头,那管事心下一松,忙招呼伙计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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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只是想出来买红纸回去写副对联,却坐在了会馆里喝茶,清平看着杯中零碎的茶叶,百无聊赖的用手蘸了些水,以手做笔,在桌上写字。

  她才写了一半,就听见楼下传来喧哗的人声,门外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如那管事所言,今日是贺州会馆的月聚,所谓月聚,乃是各个会馆自行定下的日子,每月的某日,在此附近旅居,经商的同州人便会来会馆中一聚。这习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先只是便于各州商贾交流信息,后来演变成了同州人的聚会,不拘于身份,只求在他乡中能有一方相聚之地。会馆的功能也从简单的提供住宿转变为了调解矛盾,解决大家一些困难的平台,可以说随着权力的扩张,会馆的威望也越来越高,逐渐演变为地域集团的象征了。

  位于长安的贺州会馆代表的乃是贺州的颜面,会馆装饰朴素大气,馆中陈设多为贺州气息的书画摆件。月聚也要如同过节般隆重,清平在月聚的鞭炮声中扫过那些有着浓郁贺州岭南风情的瓷碗,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从前在丽泽书院读书的日子,到处都是讲岭南方言的同窗,现下想来,竟在这充满岭南岭北方言的会馆中,莫名其妙的找到了一分归属感。

  她托腮出神的望着青瓷表面上那只落雪的梅,想起了在丽泽书院的许多事情,说起来那时读书的日子真是一生中最为快活的时光,每日什么也不必想,只消在书堆中趴着,拼命汲取着前人的智慧,好像是一只贪婪的书虫,毫无节制的吞噬着文字,企图用这种简单原始简单的方式消化这些深奥的道理。日影从这个书架慢慢移到另一个书架,她们也背对背靠着,在四季变化中由最外层的书架,渐渐挪到最里面的书架去。

  这样想着,连楼下的吵闹声也随着回忆的深入从耳边淡去,清平出神的想着,陷入了旧日时光温暖的夕照中,窗花影投在地上,每一天的日出日落皆有所获,光y-in如水东流而去,日夜苦读方才成就如今的她。

  她想的太投入,以至于有人迎面走来也未曾发觉。吴盈方进门就被伙计知会了,说二楼茶座里有人在等她。她略微思量,还以为是哪个同窗相约,待走进了才看到二楼茶座最里面一张桌子边坐着个年轻女子,正出神的看着架子上的摆设,嘴角微微翘起,她心中狂跳不已,小心翼翼走进了道:“清平?”

  清平瞥了她一眼,记忆中少年时的吴盈与面前年轻的女子面容相合,她不免有些恍惚的仰起头。吴盈低头去看她,目光落在她从鼻梁唇角延伸至下颌的清秀曲线,脖颈仰起的弧度有种奇异的美感,她眼中落着一点橘色烛光,为眉宇间染上了些许暖意,整个人如同玉树琼枝般清丽出尘,吴盈呼吸一滞,差点就这么低头靠了下去。

  幸而楼下大堂高涨的人声唤回了她的理智,她旋即转身落座于清平对面,为自己倒了杯茶掩饰方才的异样,沉声问道:“清平,你寻我有事么?”

  清平回过神来,迟钝的点点头,道:“是,我寻你有些事。”

  吴盈垂目掩去眼中的炙热,漫不经心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清平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自己要调任的事情说了出来,吴盈手中一僵,既而紧紧握住了茶杯,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笑道:“调任,你不是在信王府中任职吗?”

  清平见她情绪还好,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早先去王府任职时,礼部那里就有报备了,调离京都是迟早的事情。”

  吴盈没会说话,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固执倔强的少女了,人世教会她忍让,教会她接受自己无法接受的,她深知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力就能掌控的,除了说服自己接受事实,也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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