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恶疾症势凶猛,久攻不退,为了治病,他们掏空了多年积蓄,但孩子的身体还是迟迟不见好转。今早,病情又进一步恶化,她挨个跪遍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才借到一块灵石。可这一块灵石,甚至还不够几个方子的花费。
她的嫁妆里,还有一支玉簪,是祖母的遗物。如果实在借不到钱,那就只能……
陈尔心下一沉,闭眼求道:“求您了,这一块灵石,能开几天的药便开几天吧!我还会去筹钱的……”
陈尔为了给孩子筹药费,也是许久没吃饱饭了,声音虚弱无力,犹如啼血杜鹃。
医童无法,只叹天下为何会有热尸证这种疑难杂症——被这恶疾害得钱财散尽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买不起能够彻底根治疾病的灵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或家人重病不起,只能用一般的药方吊着,经年累月下来,还是无力回天,天人永别。
医童无奈道:“我去问问褚大夫吧。”
陈尔连忙道谢。
她心疼地捂住小儿滚烫的手,喃喃道:“我儿,你要坚持下去……娘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救你的……”
医童请示完毕,带着一脸不解与纠结走到了医馆门口。
陈尔急切问道:“如何?”
医童说:“夫人,这有一个法子,您听听看。”
陈尔点头。
医童道:“接下来的几剂药方,我们不收您的钱。”
陈尔惊讶道:“什么?”
不光是陈尔惊讶,一个路过的人恰好听到这件事,也停下步伐,心中暗道:不收钱?褚大夫这厮知道自己活不久,要积德啦?
医童接着说:“但我们会更换方子里一味药的品阶,这新方剂的药效,可能就有些……微弱。”
路人一摆手,只道是医馆为了树立光辉形象,又不肯下血本的伎俩。他大笑:“嗨,说得这么文绉绉的,就是喝了等于没喝呗。”
医童不悦:“你少在那里胡扯,药效肯定是有的。”
路人振振有词道:“你当我没读过书,药物内君臣佐使,各有功效。灵Cao又和我们凡药不同,药效猛烈。这用了几百年的方子,突然换品阶,万一中了个配伍禁忌,犯个相恶、相杀啥的,把病人毒死了咋办?”
这话说得就严重了,吓得陈尔面色惨白,原本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却不料新的选择还是一片混沌。
医童不善与人争辩,心中气极,不欲再理那胡搅蛮缠之人,对陈尔道:“夫人莫听他信口雌黄,而且作为试药的报酬,我们会给您一块灵石。”
路人见他回避自己,自觉大获全胜,乘胜追击道:“姜员外家的狗都买成五块灵石呢。”
医童怒道:“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刻薄?!
“我什么我?”路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心说要把事情闹得大一些才好玩,便大声嚷嚷道,“还有没有天理啦,一块灵石就要买人x_ing命,真是世风日下!”
行人听到此话,纷纷留步。
光天化日下,还有人贩子出没?!
路人道:“就是这仁济医馆!拿有毒的药方去买小孩的命,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恶毒?!”
医童怕事情闹大,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药方没有毒!我们给灵石,也不是要买命,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测,我们可以再谈——”
围观群众啧啧称奇,嫌弃地望过去。
“这可是人命诶,居然说得这么轻贱……”
“医者‘仁’心,哼哼。”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医童真是想一板砖拍死自己,有口说不清啊。
医馆外吵闹的声音传到了内室,商悦棠一行人走了出来。
大抵了解了他们在吵什么,商悦棠解释道:“本次试药仅限于热尸证的患者。具体的报酬、赔偿、注意事项都事先写于契约纸上,患者先看契约,能够接受者再试药。”
他知道冒然换药物品阶的确有一定风险,但黄尾Cao药x_ing温和、绵长,多用于老人和幼童的治疗,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拟一方契约为好。
听到此言,路人各有反应。
“这还差不多,签好契约,拿钱办事,生死自负。”
“唉,我还是觉得,不能拿自己的x_ing命冒险,毕竟家里还有那么多口人呢。”
“俺没病也想去试药……昨日斗蛐蛐又输得底裤都没了……”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娘子,俺错了,别揪俺耳朵!”
……
陈尔听着路上行人的窃窃私语,看着孩子消瘦的面庞,那在三个月前,还红润得如同苹果。
最终,她咬牙道:“我试!”
如果不试,必定会死,如果试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我也……!”医馆内,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人拖着身子拐到褚大夫面前,他的肌肤几乎从头到脚都是红肿的包块,已经是恶症晚期了。
这率先领头的两人,无非是一颗定心丸,给了那些想要尝试、又害怕出事的病人一些勇气。
很快,试药的名额便满了。
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被搁在桌上,正是熬好的方剂。
这药外表看起来,和以前的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内在……
刚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泄了下去。
其他人还有些犹豫,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瘦子连棺材都给自己订好了,此刻无所畏惧,将汤药一饮而尽,苦得咋舌,但他却哼哧哼哧喝得带劲。
喝完药,他意犹未尽道:“这就是一块灵石的味道吗?”
众人:“……”
有人笑骂:“你可真是穷疯了!”接着,便喝下了属于自己的那碗药。
灵Cao疗效需要持续观察,医馆和试药者们定好了每日复诊时间,又给了他们一张传音符以防万一,便叫他们散了。
第二天,医童刚打着哈欠打开医馆大门,便见陈尔抱着孩子从远处跑来。
女子泪流满面:“你们这群庸医,赔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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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象(大修)
已是卯时,街上陆陆续续有摊贩开始吆喝,神色匆忙的行人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巷道内。街道上嘈杂声渐起,但女子凄厉的哭喊还是显得尤为突出,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怎么了?”
“医馆里那点事,每个月都要来一遭,还没看烦?”
“哈哈,我就说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你看,贪图便宜,儿子没了吧!”
“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刻薄,她都这样了,何必再揪着不放?”
“哎哟,我说她,关你什么事?莫非你也想去试药啊?”
……
路人的讨论,关切或嘲讽,唏嘘或冷漠,都只是机械地传入耳内。陈尔对他们的话做不出一丝一毫的反应,只是执念地抱紧自己的孩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医童牵着她在医馆里找了个空位坐下,赶忙去请褚大夫,又吩咐另一个人点燃传音符,请商悦棠过来。
褚大夫捶着腰,头发乱糟糟盘在一起,显然还没有拾掇好便被叫出来了。
他问:“怎么回事啊?”
陈尔抱着怀中的孩子,嘶哑道:“你还有脸问?你看看,我儿都成什么样了!”
褚大夫低下头一看——
只见那小童浑身的红点都溃烂流脓,散发出一股恶臭,犹如腐烂的尸体一般。
褚大夫那张小眼睛眯起来,有些不可置信:“这——”
只是换了黄尾Cao的品阶而已,他们还特意抓了耗子来灌药,那耗子活蹦乱跳得不行,怎么可能会毒死人?
昨天其他的试药者呢?他们也中毒了,还是说已经……?!
陈尔癫狂地抓住大夫的衣襟,力气大得吓人,把他扯了个趔趄。
陈尔哭道:“都是你们的错……我儿本来还好好的,他还有救的,因为你们……”
她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气,掐着自己的脖子喘息了一会儿,又跌跌撞撞冲到柜台前。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账本和摆饰全被扫了下来,琉璃灯碎了一地。
陈尔道:“什么免费的药汤,你们这是在杀人啊……”
发泄完了后,她蹲下身子,埋头抽泣起来。这些月来,为了儿子东奔西走,变卖家产,受尽他人白眼,不料最后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商悦棠携着江晏赶来,一进医馆便被人指指点点。
“听说就是他要求换药的,蛇蝎美人大概就是说得如此!”
“造孽啊,不懂医术何必要去倒弄这事啊,现在害得别人儿子没了,心肠如此恶毒,真该以命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