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他现在处于“软禁”状态,蓝王叔与他成对峙的状态,他们不敢贸然动真格,但蓝念也被困在此地,除了能够调动蓝珏留下的些许心腹,的确只是个摆设少主。
但他不能走,西唐少主在,蓝王叔就只能是王叔,若少主不在,国主不回,局势就可能在一夜之间无可挽回。
他啃着肉干,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根本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少年才不过十四岁而已,他并未到一个足以顶天立地的年岁,只是他想起他父亲十四岁的时候,怀里抱着只比他小了十岁的自己,面对千军万马,用还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
“就算害怕,也不能哭,你不能让敌人看得出你害怕,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怕你了!”
蓝念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肉。
“呸,怕个屁!”
轰——
他话音刚落,大门轰地一下又被蛮横踹开,气急败坏的蓝王叔冲进屋内。
蓝念不动声色地藏好卷轴地图,抱着膝盖,挑眉大笑:“喂,你是想要兵符?”
“那你最好乖乖交出来。”王叔眼睛下面黑青一片,y-in狠地说道,“不然,我就只好从你的尸体上搜了。”
“又来了。”蓝念抠了抠耳朵,“你每次来都说杀杀杀,你杀一个我看看啊!我是西唐少主,你动我一下试试!”
跟随蓝王叔一道的东唐国使臣教唆道:“西唐少主?异族一乱,西唐也就不存在了,还要什么少主!”
“你说得对。”王叔的面皮扭曲了一下,咬牙道,“左右,杀了他!”
第31章
蓝念的虚张声势终于失去了作用,他的两个玩伴猛扑上来, 却被蓝念一脚一个全都踹到了身后去, 他抽出短刀,真到以命相搏的时候了, 他发现恐惧好像变成了别人的情绪,他感知到了,却不会为此而停顿。
“来啊!”他高声喊着, 像是被逼上断崖的幼狼。
不过,峰回路转, 他与卫兵之间忽然有一道黑烟飘过, 那是一个快得像烟雾般的虚影,叮叮当当一长串清脆的撞击声,卫兵手中的刀刃纷纷崩口, 那道攻击拼着豁出命的架势, 甚至比蓝念还甚,一排的卫兵被大力击退, 黑色的人影挡在蓝念面前,双手各一柄弯刀, 因为刚刚爆发大力, 停下来时气息显得又沉又重。
但黑衣人的脸就像一张面具挂在那里, 毫无波澜, 没有任何表情。
“你是——”
黑衣人不等问话, 径自举起一件沉金色的物件。
“西唐国主蓝珏近身侍卫莫疏崇, 携国主铜印至此, 见印如见国主!”
一声大喝,振聋发聩。
卫兵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散了干干净净,蓝珏不在国内,却余威不减,那些侍卫战战兢兢,互相看了看,对着莫疏崇手中的铜印整齐下跪。
“蓝景,你呢?”莫疏崇死板的声音此刻更让蓝王叔咬牙切齿,但国主铜印一出,手下的兵就调不动了,他又不能亲自上阵去和那武技精湛的侍卫厮杀,两方僵硬地对视了许久,终于,蓝王叔再一次铩羽而归。
直到所有人退出很久,蓝念绷紧的脊背才松懈下来。
“老傻逼。”蓝念在他背后啐了一口。然后转向莫疏崇:“我父王把王印给了你?那怎么行,你拿王印护我,万一我父需要调兵……”
他说着说着哑巴了,因为莫疏崇板着脸,两手将那枚震慑全场的王印一掰两半。
一半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半递给了蓝念,口中还说:“我家先生做的点心。”
蓝念:“……”
莫疏崇吃完,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全是“王印”,近距离看,能看出那是某种过了油,炸得金黄焦脆的点心,远看,油光铮亮,就真像乌沉沉的铜印。
蓝珏纵然见惯各种奇闻异事,甚至自己就是一朵生长中的奇葩,仍然不可避免地被这糕点王印惊得嘴角抽搐。做出这种东西的人,真是半点没把王权的象征物放在眼里,还真就当那是个普通物件,莫疏崇记得褚襄悄悄塞给他一大包干粮时的表情,狡黠顽劣,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给你当干粮,先从炸得不太好的开始吃,做得好的你留着骗人用。”
蓝念伸手抓了几个,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带着异族闹事?”
莫疏崇回答:“布置妥当,剩下的任务是保护少主。”
蓝念:“你不回去保护我爹?”
刺客摇头的频率都像是练过,非常规律:“不,先生让保护你。”
蓝念终于忍不住好奇起来,蓝珏走之前,身边可没有这些人,尤其是这个刺客一直闷葫芦一样不爱出声,出声却三句话不离“先生”,更是让他十分感兴趣,他问:“你说的褚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提及这个,莫疏崇扯了扯嘴角,试图笑一下,他说:“先生……少主听说过龙雀吗?”
“得之天下可平?”
莫疏崇郑重其事地说:“是,我从前以为,龙雀是一把刀而已,被世人牵强附会,弄些传闻上去,直到我看见了先生。龙雀并不是只那把刀,先生才是龙雀。”
蓝念看着认真严肃的莫疏崇,呆了呆,得出与事实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
“c.ao,刀成精了?”
……
银皇后III型太空作战光能刀,它的材质使用的是被称为宇宙钻石的外星高分子氙矿,能够不沾灰不染血,所以褚襄从来没擦过那把佩刀。
但在蓝珏仔仔细细擦刀的时候,褚襄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那玩意不用擦,因为蓝国主根本不像是在擦一把刀,他的动作轻柔又郑重,像是对待某样需要呵护的珍宝。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滴血不染的银皇后,的确更像妖刀了。
他忍不住说:“其实没有必要再擦了,赶了一天路,您应该早些休息。”
蓝珏坐在营火旁边,支着长腿,将刀架在自己腿上,充耳不闻。
妖刀滴血不染,褚襄不觉得银鹰骑兵的那身雪白战袍也能不沾灰,他刚想质疑,就看见一百多个骑兵整齐划一地开始……换衣服。
不大一会儿,一队灰扑扑的普通兵就出现在了原地。白衣被仔细收好,个别战士看着蹭灰的衣角唉声叹气。
褚襄:“……”所以,真的只是为了在出京的时候摆排场,现在安营扎寨准备过夜,也离京畿远了,就全都换成耐脏的了。
那感觉像是前线人手不够,硬拉仪仗队去助阵,先走一个精彩亮相,然后迅速换上作战迷彩开干……
他眼神微妙地看着蓝珏——你要不要这么……中二?
可能是他表现得很明显,蓝珏看着他,笑意盎然,但在褚襄的目光里,蓝珏的耳尖微微红了起来。
他咳了一声,无事发生一般,随口道:“怎么?”
褚襄知道自己的表情依旧怪怪的,但是他忍不住指了指换衣服的银鹰:“君上,这……好大的阵仗。”
不过蓝珏低笑一声,挥手招来一名银鹰,这是一名将领,但年纪也和蓝珏相仿,生得端庄英俊,是标准的星目剑眉,整个人持重内敛,虽然沉默,但与莫疏崇那种略带呆板的沉默不同,看得出假以时日,这会是一位悍将。
蓝珏道:“这是银鹰的副统领,苏靳,这位是褚襄,褚先生,日后我若不在,你亦可以听他的命令行事。”
即使褪去白衣,这名年轻将领依然有着夺目光彩,锋芒敛于一身,怀利刃而未出,褚襄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然而苏靳对褚襄行礼,却仍然一言不发。
“别误会,苏靳不能说话。”
蓝珏轻叹一声,苏靳却扬起笑容,对褚襄含着歉意点了点头。
“苏靳是我在流放时遇到的,漠北部落出身,父母辈皆是奴隶,所以他一出生就是奴隶。你没有去过大漠,那边的很多部落都是奴隶制的,奴隶们被强行如同兽类一般配种,生下奴隶后代,统一养大,在幼年时就将小奴隶们全部毒成哑巴,以防日后服侍主人时泄露主人的讯息。”
蓝珏声音淡漠地说道:“你在帝都行走,应该从未听过见过吧。”
他手在空中比了比全体的银鹰:“整个银鹰轻骑一共有三千骑兵,其中半数以上都是我在大漠时遇到的、愿意追随我的,我虽然是流放,但毕竟蓝家也算贵族世家,经营得当,苦的地方在于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但还不至于穷困潦倒,我用一整车瓷器绸缎,直接买下了那个市场上全部的哑奴。你很奇怪,为什么银鹰骑兵出动,都会穿一身极不方便的雪白衣衫。”
褚襄微微摇头,于是蓝珏道:“在漠北部落,沙漠里是不下雪的,他们说,雪是天神的眼泪,但天神是高高在上没有情感的,只有哪一天,天空飞过银色的苍鹰,那时天神垂泪,世间不平事才能被斩破。”
听着他平缓而追忆的话语,苏靳拔出腰刀,贴在心口,闭目不言,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蓝珏声音冷静,但字字含着烈火:“所以,我带兵归来,我要他们全部换上白衣,他们口不能言,那这就是我们要说的话,天神不会流泪,那我就替他去扫荡一切不平,我要银鹰过境,天地倾覆,所有在腐朽的金池里醉生梦死的人,都该听到我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