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扎营,明日一早开拔。”蓝珏说,然后他摸出一枚陈金色的印,“褚襄,你带着这个,领一百银鹰,明日出发去潮州府调潮州营三万兵马,回都城栎城,我把西唐,还有我儿子蓝念,都交给你。”
褚襄一惊,双手接过那枚王印——
杨丰似乎张了张嘴,目光追着那象征西唐权力的印章,但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
递出这枚王印的人对此恍若无觉,他随手把这东西交过来,相比之下,好像他才是那个28世纪穿过来,受过开放先进思想洗礼的灵魂,他就这样轻轻地把家和国交付,云淡风轻。
于是褚襄接过来了,他将那枚王印拢在手心,然后贴着心口藏好。
他给出他的承诺:“当,不负所托。”
愿以龙雀为名,护你一世安好,家国无恙。
第44章
等第二天开拔之时, 褚襄忽然觉得,这是他有生之年、三辈子加在一起、史无前例、最难的一次任务了。
当年也是能单枪匹马闯星际黑市、孤身一人深空追击、敌军母舰登陆战一马当先的特种兵,褚襄扪心自问, 什么高难度的任务他都能应对,但眼下……
褚襄指着那辆马车,脸上如同套着一个微笑的面具, 但实则游走在崩溃边缘。
“君上……臣能自己骑马吗?”
没等蓝珏说话,那边苏靳已经第一个反对:先生体质不比银鹰,若是骑马奔袭,肯定要承受不住,再说西唐局势并不急迫, 先生不必快马行军, 重点在于沿途立威,促使国内小部分不安势力归顺,所以乘坐马车最合适不过。
“但是这马车……”
褚襄难以想象, 这不下来还不知道呢,他居然在这个玩意儿里睡了好几天还不自知……
偏偏谢知微特别不给他留面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哇,这个配置真是绝了, 古代也能刷这么耀眼的白漆啊, 那个图案,那个跟皇后仪仗一样的赤色图腾那画的是龙雀对吧对吧?你国主这审美真s_ao包, 而且舰长, 你知足吧, 那马车镶边啊雕花啊都是金的,那吊坠不是鎏金哦是纯金的耶!你国主真下血本,这是掏光了单身二十年积攒的老婆本吧?”
褚襄崩溃中:“你也知道这是老婆本,我去打仗的我不是大婚!”
谢知微冷静道:“不,舰长,按照这个世界的礼仪风俗,你这个马车的规格已经超过诸侯国王妃该有的规格了,所以你不是大婚,你国主这是提前封皇后呢吧。”
“……我可以屏蔽你吗亲爱的知微。”
“由于你们将开展两线作战,所以,我不建议舰长你屏蔽我。”
褚襄:“……”
偏偏蓝珏像是没有感受到褚襄内心的挣扎,他自己欣赏了一下那辆马车,点头:“我看很好,难道你发现哪里不妥吗?”
哪里都很不妥!褚襄咬了咬嘴唇,顶着蓝珏期待的视线,硬生生昧着良心摇头。
蓝珏见状,点头道:“我知道帝都那边流行什么样,要雅,要素,要阳春白雪,方显得与我们这些低一等的有所区别,那好,我有一天就要灿烂而耀眼地杀回去,我要让他们看看,他们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是典雅的素白,还是一样的红!”
山火一旦被点燃,不烧光一切枯木,是不会停下来的,打从帝都雨夜之后,蓝珏就把他压抑了这二十几年的所有情绪尽情地释放,要么踏平这天下,要么被这天下碾碎,在此之前,他不会停下。
只是他说完,顿了片刻,才说:“况且我觉得,这个颜色很衬你。”
褚襄微笑:“那便谢过君上赏赐。”
谢知微:“舰长,你的原则去哪了?穿越的时候落在黑洞里了?”
……
潮州府大营是由皇帝亲设的营盘,用以抵抗南境沙漠地区部落袭扰,以及常年隐匿于山林的各个异族,其驻军原有两万,但在蓝珏成为西唐国主之后,这个兵营实际上已经是西唐的主力军队,人数也慢慢由两万扩编到了五万上下,由于西唐在国主影响下,风气尚武,报名参军的人数是越来越多。
一路上,银鹰已经把整个潮州大营的情况讲解了一遍,褚襄对这个时代的军队制度不是很熟悉,一来是因为各国、各地制度都不尽相同,再加上银鹰是蓝珏亲随,自己培植的、可以交付x_ing命的那种精锐,常年不安朝廷编制办事,本身也搞不明白官职。
所以褚襄认为,这非常不专业,在古代这种一打仗就全民皆兵四处拉壮丁的习俗由来已久,并且现在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但实际上,褚襄认为这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这些征壮丁征来的新兵,基本放下锄头就拿刀,在家连j-i都不一定杀过,直接上战场,根本就是肉盾活靶子。这时代如此漠视人命,自然不会有军事化的训练,每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都可以算作幸存者,他们是自己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但褚襄并不打算入乡随俗,以他在星际舰队的经历,他深知,打仗也应该交给职业军人,而不是像两伙在菜市场吵起来的小贩一样,你喊一帮人,我喊一帮人,军事国防必须尽快专业化。
或许,潮州营可以当做一个开端。
银鹰也提到了一个问题:先生,国主之所以只命您调潮州营三万士兵,是因为还有两万左右的兵,并不是我们西唐本土的士兵,他们没什么战斗力的。
褚襄问:“怎么,出生在哪,还决定战力了?”
银鹰回答:先生不知,朝廷派来的兵马多养尊处优,也疏于训练,平日就不太和我们西唐士兵来往,而且军官很多是京畿的世家贵族子弟,到这边来不过是为了日后更好升迁,几年便回去了。过去国主一向做出忠君爱国的形象,从未与这些帝都兵发生过龃龉,但真要用的话,怕是烂泥糊不上墙的。
“那我若调走三万西唐军,他们不会惹事?”
银鹰说:他们没那个胆子,帝都的人软绵绵的,连血都没见过,哪有犯事的胆子,况且,帝都不是还没下旨勤王么。
褚襄笑:“那倒是,我并不觉得一个沉迷后宫的皇帝会果断决绝地下勤王诏书,在曲凌心得手之前,我们还会有相当长一段周璇时间,但……再看看吧,若是那两万人真是能看不能用,我并不打算把不属于我们的势力留在西唐境内。”
他们说着话,褚河星正在车里睡得酣畅淋漓,四个女刺客换了裙装,手里还拿上扇子,南境气候比都城s-hi热,褚河星睡着睡着满头大汗,于是这四个刺客开始轮流给他们扇扇子,一开始褚襄还极其别扭,但白家这几个姐妹坚持,说什么“先生就该是这种格调”;也不知道她们几个这是什么爱好,打扮完褚河星就折腾褚襄,也没办法,褚襄只能随她们瞎折腾玩了。
马车一路招摇地前进,但走着走着忽然一个急停,褚河星咕噜噜滚了出去,白宁及时伸手一抱,不然头都得磕个大包。
银鹰停下比划的动作,撩起车帘子,连连打手势询问发生了什么。
在行军途中,一百多银鹰没有穿着雪白雪白的制服,褚襄见过他们半夜哭丧着脸洗衣服,一度乐不可支,所以在平时,也准他们换上耐脏的衣服。
前方迅速汇报:先生无需担忧,遇到了拦路山匪。
“山匪?”褚襄微微怔住了,“什么山匪,居然敢对我们一百多人的队列动手?”
与褚襄汇报情况的这名银鹰军官想来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皱起眉,对褚襄施了礼,便跳下马车,赶往队列前方,褚襄撩起帘子,一看也着实惊了一下,一条笔直山道,忽然间前后左右,褚襄粗略估算,足有五百多人,怪不得有胆子对一百多人的队列动手。
没等那名银鹰到达阵前,便听到前方传来大喊:“交出你们的钱财,还有车里的女人,爷爷们还能放你们过去!”
车里的褚襄:“……”
他干脆从车里走了出来,此时只听到那位银鹰回答:“各位,我们队列里没有你们要的。”
褚襄一笑……那名银鹰竟然是会说话的,只是一开口时声调古怪,显然是长期不怎么说话,刚才在车里全是用的手语,这会儿和山匪交涉,语音语调也是怪怪的。
那山匪的领头一指车边:“他妈的睁着眼睛骗你爷爷,那边那不是女人?看你们这阵仗,是哪来的贵族小姐出行?不过不管你们哪来的,今天过爷爷这地界,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
银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那名山匪,从山匪的腰带上,他发现了不一样的标志。于是他忽然语气僵硬地说:“你,潮州营的?”
山匪一愣,随即整齐拔出兵刃:“有眼力啊,既然知道,还不乖乖听话!”
褚襄也是一愣,并且比山匪还惊愕——潮州营的士兵,竟然干上了拦路抢劫这种没品的勾当?
只听银鹰问道:“既然,是官家军爷,为何拦路劫道?”
一名伪装的山匪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还不是他们不懂享乐,营里连个女人都不给发……”
那名银鹰回过头来,远远地看了看褚襄。
于是,褚襄也不急不恼,缓缓走到队列前方,所有银鹰整齐干脆地转身为他让路,行西唐军礼。
“所以,这是帝都来的兵?”褚襄站到银鹰身边,环顾了一圈,随意问了问。
银鹰仍旧以手语回话:刚才说话这两人,一个是帝都口音,第二个听着却像我们西唐的。
褚襄微微叹气:“咱西唐自家的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