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楚北渚竟莫名有些愤怒,他承认自己不甘心,也承认自己不想死,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为何非要逞能追来,后悔为什么要来塞北打仗,后悔为什么在武昌府时要救下盛衡。
“北渚!北渚真的是你!”
楚北渚眼前蒙了一层泪水,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他只能看见隐约中有一个人影向他奔来,然后跪在了他身旁。
楚北渚没看清这人是谁,直到他开口才听出来,竟然是程肃的声音。
程肃语气焦急,看着楚北渚满身的伤,不知道该去扶他的哪里。
“程监军,是你啊……”楚北渚有气无力地说道。
程肃用力点点头:“是我,你先别动,我先把刀□□。”
楚北渚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程肃手下有些颤抖,他不知道碰了哪里,引得楚北渚冷颤了一下,他瞬间停下了动作,不敢再动。
但等楚北渚平静下来,他再上手去动的时候,楚北渚又是疼痛地颤抖了一下。
程肃想着大概他浑身上下都有伤,也不去看楚北渚痛苦的表情了,手下一用力就把卡在他肩头的匕首拔了出来。
楚北渚疼得大汗淋漓,程肃看得也心疼,但手下动作仍旧不停,他一手压着伤口止血,用牙齿咬下来一条衣襟,然后给楚北渚缠在了肩上,勉强起到一点止血的功效,随后他又效仿刚才,将楚北渚两个出血多的伤口的缠上了。
楚北渚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任由程肃摆布,等程肃将他的伤口都包扎好,他问道:“你要带我回去吗?”
程肃愣了一下:“我当然是要带你回去啊?不然我来做什么?”
楚北渚“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要是死在半路上……”
“你胡说什么?”程肃吼了一声,然后坚定地说道:“你不会死的,我答应你,你绝对不会死。”
程肃骑了马来,但楚北渚显然自己无法上马,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抱起楚北渚,将他放到了马背上。
楚北渚躺趴在马背上,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因此程肃也不敢让马跑起来,只能自己在下面牵着缰绳慢慢走。
这个速度减少了许多的颠簸,楚北渚的伤口仍然疼痛,但却并非难以忍受,他看着程肃的背影,问道:“程监军,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程肃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地上拖了那么长的血迹,瞎子也看到了。”
楚北渚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拽着马尾巴被拖行了很久,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多谢你了。”
程肃没说话,但楚北渚知道他不高兴了,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口:“程肃,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你说什么?”程肃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什么不值得?”
楚北渚没再说话,他知道程肃若是愿意懂自然会懂。
楚北渚一句话让两人之间冷了下来,然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白日宣 y- ín
楚北渚静静地趴在马上,程肃默默地在前面走着。但程肃时不时会回头问上一两句,等到楚北渚的回应后再回过头去,想是担心楚北渚晕过去。
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他们遇到了找过来的孙泉。孙泉带了不少人马,见到楚北渚伤得如此之重,也是吓得不轻。
孙泉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程肃连忙拦住了他不让他碰到楚北渚,但孙泉也不傻,一看楚北渚满身是伤的样子,也知道不能动他。
孙泉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对程肃说道:“监军大人,您上我的马,我来牵着马走便好。”
程肃拒绝了他:“我没关系,你们顺着往前走,去把萧靖之的尸体捡回来。”
“萧靖之死了?”孙泉喊了出来。
“是,快去吧。”程肃的表情中有些不耐烦。
孙泉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招人烦了,但他还是点了一小半人,让他们跟着程肃和楚北渚。
程肃稍有不悦,但也没说什么,让那些人在身后跟着。
楚北渚对他说道:“程肃,你换个人来吧,还有很久。”
程肃摇了摇头:“这可能是我们一同走的最后一段路了,你让我走完吧。”
许久之后,楚北渚说道:“好。”
回城之后,楚北渚被飞快地送回了军医帐,三四个人围上来,将他上衣全都剪开,下身也就剩了半长的短裤勉强遮住要害。
然后这些人又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一番治疗结束后,楚北渚浑身上下都套上了一层纱布做的衣服,看上去十分可笑。
随后军医们又让他躺好,一动也不要动,还专门指派了一个人照顾他陪他说话解闷。
楚北渚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被派过来的那人,正是楚北渚上次受伤时为他治疗的娃娃脸军医。
这个小军医有些不情不愿,面对着楚北渚时沉着一张脸,但是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而给楚北渚倒水时他脸上更委屈了。
但楚北渚不管这么多,他只想着要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他问小军医:“完颜函普可是抓到了?”
那小军医反应了一下完颜函普是谁,然后说道:“哦!抓到了,直接送回京城了。”
楚北渚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要打完仗了。”
“还早着呢,”小军医说道,“完颜家两个儿子还没找到,现在放回去了两个俘虏带话,如果能签停战,应该就不打了。”
楚北渚应了一声,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小军医不在,赵景祁却在。
见他醒来,赵景祁惊喜地说道:“我刚到你就醒了!”
楚北渚挣扎着想去倒一口水喝,赵景祁连忙给他倒好放到他手中:“等你养养伤,便先回京城吧。”
楚北渚愣了一下:“我先回去?”
赵景祁点点头:“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你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在留在军营中不如回南边好好养养。”
楚北渚的内心一阵轻松,他不喜欢打仗,来到塞北也只是因为推卸不掉的责任,再加上他没日没夜地思念盛衡,因此此时听到能回去的消息,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赵景祁也看出了他的兴奋,对他说:“你不用想太多,营中时常有重伤治愈,但无法再打仗的人回去,你便跟着他们一起走。”
时隔整整六个月,从寒冬到盛夏,楚北渚在临闾关中度过了最难以忘怀的半年时光。
临行之前,他去和赵景祁、程肃、孙泉以及原先千户所中的老赵告别,然后踏上了回京的路。
这一队人马都是重伤退下战场的士兵,因此脚程十分慢,甚至比来时行军还慢。他们走一走歇一歇,从北到南的一段路,硬是走了半月。
不同于凯旋归来的军队,他们进城时没有人给他们欢呼,只有驻足的路人给这群残兵败将几个同情的眼神。
这一路上楚北渚归心似箭,每日都在算着离京城的距离,而他们一行人踏进城门时,楚北渚却有些尴尬,他想着直接去皇宫里找盛衡,但又想着他风尘仆仆一路身上都已经臭了。
而后他突然想到,自己在京中似乎还有一套宅子,就是不知道宅子中的管家和仆人还在不在,他离开的日子里谁给他们发月银。
想着想着,楚北渚突然鬼使神差地抬头,这一抬头,便看见了路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静静地立在路边,一身的丰神俊朗,也正看向他。
楚北渚眼眶一热,顿时就从队伍中跑出去扑向了他,被他挤到的人纷纷侧目,但他却没有丝毫留意。
那人也张开双臂,正好拥楚北渚入怀。
“子枢……”楚北渚刚开口就开始哽咽。
盛衡紧紧地搂住他,似乎要将他揉进怀中,他在楚北渚耳边轻声说道:“回来就好。”
楚北渚抽噎着,话语中已经与语无伦次,他说道:“子枢,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我舍不得你。”
“不怕,不怕,”盛衡请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回来就好,这回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楚北渚应了一声,又哭了很久,才发现两人是站在大街上,这下他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了,松开了盛衡。
盛衡显然没有抱够,楚北渚送他怀里出来的时候,他满脸的不乐意。
楚北渚笑着拉起了盛衡的手:“陛下,回宫吗?”
盛衡点了点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楚北渚一看到盛衡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想床上那档子事,他愤愤地用手肘捶了一下盛衡:“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盛衡点点头:“想了很多别的。”
楚北渚问道:“那你都想了什么?”
盛衡弯下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楚北渚一瞪眼睛,又给了盛衡一肘:“你说的想了别的就是想了别的姿势?”
盛衡狗腿地一笑:“是啊,这半年我可是独守空闺,还不能允许我放纵一把?”
楚北渚不理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盛衡在后面喊道:“你慢点啊,你伤还没好,别着急啊。”
楚北渚怎能不着急,他觉得再待在盛衡身边,他就要说出一百种新姿势了,简直能写出一套春宫话本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