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北渚没有继续收缩他的手,他将手掌从盛衡的脖颈上抬了起来,期间貌似不小心地拂过盛衡的下颌。
他收回手,却又在盛衡的眉间轻轻按揉,直到盛衡紧锁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
这一刻,楚北渚知道,若是以任清的标准,那么他千真万确地喜欢上了盛衡。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产生在具体的哪一刻,只知道他无比享受和盛衡在一起的所有时间,虽然他要时刻担心自己的伪装,但是在紧张的皮相下面,他自己真正的内心却放松下来。
都说皇宫是个汇集了天下所有y-in谋的地方,但楚北渚在这晏清宫中感受到的只有放松。
盛衡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类人,无比地自信,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但在做主人的同时他尚能冷静自持。同时,盛衡对他的态度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善良与美好,这份善良与美好让他几乎溺毙于其中。他放肆着汲取着盛衡的每一分“不一样”的对待,并放任自己沉迷其中,而上瘾只用了一天。
若是料事如神的任清能料想到这一刻,他一定会早早带楚北渚体验一下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但在梨雨堂封闭了十三年的楚北渚乍一放开,接触到盛衡这样的人,而当盛衡更加刻意让他沉迷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盛衡的成功比他的计划早了太多。
此时,盛衡在楚北渚看不见的方向缓缓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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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堤
此时盛衡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
方才楚北渚冰凉的手放在他颈边时,他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口,这是他的一场豪赌,但他也并非束手就擒,盛衡将袖中藏着的匕首向深处推了推,悬起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这次试探是盛衡的临时起意,若是提前让柳无意他们知道,定又是一片哭天抢地,现在至少能证明,楚北渚对他的杀意已经不坚决了。
两人各怀心思,针锋一闪而过,却又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陛下!陛下!归德布政司巡抚八百里加急。”崔安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在楚北渚的印象中,这位老太监从来都是心平气和的,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急切过。
盛衡一听到“八百里加急”这五个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榻上弹了起来,趿拉着鞋就冲了出去,边跑边喊:“进来。”
崔安海也不复平常的从容,进来匆匆行了礼就将急报交给了盛衡,盛衡打开后看了一眼,随后又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下。
这一瞬间,楚北渚看到盛衡高大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后又稳稳地立住,站在那里像一座山峰。
“传飞龙卫都指挥使并同知,太医院院使院判火速进宫,同传户部尚书、左右侍郎、归德清吏司郎中,工部尚书、左右侍郎、都水清吏司郎中员外郎,再传永安伯,最后通知文武百官,明日大朝会。”
盛衡一连串的命令下去,楚北渚脑中已经是一团乱麻,但崔安海却显然是记下了盛衡说的每一个字,接旨后小跑着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盛衡与楚北渚两人,盛衡看向楚北渚,他的眼神坚定但疲惫,仿佛这一消息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还未等楚北渚问,盛衡轻声开口:“黄河,决堤了。”
楚北渚生在南方长在南方,未曾见过黄河,但他曾听说过黄河决堤的样子,千万亩农田村落尽皆被淹,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灾民遍地饿殍遍野,活生生是人间地狱的景象。
楚北渚不知道如何安慰盛衡,因此他只能呆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年初雪灾,年中又大涝,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盛衡轻声道,从声音听来,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而盛衡的一句话一语成谶,数十年后得以证明,明德十年是盛衡在位三十六年间最为多灾多难的一年,而眼下这场水患远不是这年灾难的尽头。
飞龙卫在皇城内部设有衙门,供五品以上官员办公,因此柳无意和飞龙卫同知曹骞到晏清宫只用了不到两刻钟。
柳无意一进到东偏殿便觉得气氛无比的压抑,盛衡y-in沉着脸,崔安海不在殿内,在盛衡身旁服侍的竟是楚北渚。
楚北渚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和柳无意的眼神对上时,竟莫名有一丝心虚。
盛衡的声音沉重,道:“黄河在归德境内决堤了。”
柳无意和曹骞震惊地抬头,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头上:“黄河已经五十年都未曾决堤了,怎么偏偏在今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盛衡捏着眉心,只觉得头一阵阵地抽痛,“柳卿,你亲自去归德,下放赈灾粮米银两,除户部广积库一众官员,这些粮米谁也不能碰,每一粒米都要盯紧,发到灾民手上。”
从古至今,历来大天灾都易生暴动,而这些暴民起事的根源便是走投无路,不得不拼死一搏。这时朝廷的赈灾就变得至关重要,灾民们但凡有一丝活路也不愿铤而走险,而往往朝廷的赈灾银两却经过层层盘剥,十成里仅有一两成能到百姓手里。
飞龙卫直属盛衡,调动仅由盛衡一人决定,因此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关头,由柳无意带人赈灾是最合适不过的。
柳无意深知事关重大,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正色接旨。
盛衡又接着道:“曹卿,这段时间京内飞龙卫指挥一职由你暂代,更要谨慎排查情报,不可出现任何意外之情。”
随后盛衡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将两人一一扶起来,情真意切地说道:“我大梁国运兴衰,就全仰仗两位爱卿了!”
任是谁听了盛衡包含深情的话,也不会无动于衷,两人也一脸动容,“陛下言重了,臣万死不足以报圣恩。”
柳无意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臣在粮在,臣亡粮亡。”
这一番动员下来,楚北渚内心都已经深有感触,但只见两人一出门,盛衡脸上深切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挂上一张冷漠脸,准备接见太医院御医。
太医院院使与院判是两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见到盛衡颤颤巍巍地跪下行礼。盛衡又向他们陈述了一遍黄河决堤了,然后不等他们震惊,就像连珠炮一样说道。
“两位即刻在太医院内挑选五名御医,随飞龙卫启程前往归德,务必控制疫情,不可出现大规模瘟疫,同时发榜在民间召集自愿前往救助的郎中,随车药材多多益善,朕会给太医院批条子,所用皆可直接前往户部支取。
“至于两位,就留驻太医院,改善药方,务必做到所用药材常见,方剂易于调配。”
盛衡前前后后说了一堆,大多是一些细碎的嘱咐,最后他和刚才一样,走到两位老太医面前。
“我大梁国运兴衰,就全仰仗两位爱卿了!”
两位老臣为皇帝尽忠一辈子,乍闻此言感动得涕泗横流,而已经听了第二遍的楚北渚毫无动容。
都是套路。
接下来前来的户部工部更是重头戏,盛衡托孤一般的话简直不要钱地往外砸,一会儿国之栋梁,一会儿朕的左膀右臂,过一会儿又是大梁的肱骨之臣,之砸的一群老臣眼泪汪汪,恨不得当庭撞死以表忠心。
说完了好话后,盛衡终于开始说正事了,他知道现在正值救灾关键时刻,不是追责的最好时机,因此果断将这件事放到一边,而是认真商议起了如何安置灾民,如何抢修堤坝。
先是工部打算用原有以堵为主的方法建立堤防,但很快被驳回说黄河水患来势汹汹,单凭堵截已经不够,应该以疏为主。
又有人说疏通河道所需工程过大,短时间内无法抢建,会对治灾不利。
户部此时又开口说,国库钱粮有限,开仓救济数额过大,加上近些年朝廷始终在减税,因此国库负担极重。
盛衡倒是有心在黄河上另起一座都江堰,但也有心无力,看着底下的人争争吵吵也没个结果,最终还是自己拍板做了决定。能堵则堵,灾后再行疏通,同时开皇帝内库补国库不足。
这一切说完,一个时辰匆匆而过,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要员,盛衡已经疲惫至极,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这还是楚北渚第一次见盛衡处理政事,他只觉得盛衡整个人像一个不停歇的陀螺一般,不停地变换着脸色,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形形色色的官员之间。
但是人都会疲惫,盛衡也不例外,如今他瘫坐在椅子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楚北渚悄声走上前,将双手搭在他的太阳x_u_e上,为他轻轻按摩着。
楚北渚冰凉的手指搭上盛衡额头的瞬间,盛衡甚至被吓了一跳。楚北渚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因此盛衡在极度集中精神时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
不愧是杀手,盛衡先是感慨道,然后打了个哆嗦,这也太舒服了。
楚北渚的手指力道极大,与他瘦弱的身材形成了极大的对比,加上他对人体x_u_e位的了解,因此盛衡在他的按摩下很快就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
“朕说的不对,”就在楚北渚以为盛衡已经睡着时,盛衡缓缓开口,“有仁心是远不够好皇帝的。”
“恩?”楚北渚手上力道不停。
“平衡这个东西,涉及得太多了,”盛衡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而是十分正经,“压下一方,立马有一方反弹。
“用言官压制权官,又用品阶限制言官;用兵权提拔武将,又用地位打压武将;用党争避免独大,又用奖惩控制党争。这其中但凡有一处影响了平衡,一些就都会变得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