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语言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它常常与你的本意背道而驰,就像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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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于小跳,陈清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1章
于小跳坐在桌前,情绪不很稳定,思绪跳跃。但是跳来跳去,总是摆不脱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抽出一张方形面巾纸,铺展在桌面,用签字笔在上面写字。开始她只写2个字:陈清。
墨汁在纸面微微晕开,让原本普通的字迹显出一点书法的味道来。
写着写着,自己的名字“于小跳”也出现在了纸巾上。那“小”字是三个略有不同的小点儿,“跳”字则颇为活泼。“于小跳”动感十足地紧跟在清秀平稳的“陈清”后面,如此反复,直至整张纸被这两个女人的名字占满。
于小跳冲着灯光举起纸巾,看着上面的字,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笑中透着一丝丝得意。她今天被夸得很舒服。因为是陈清夸的,夸的特别,夸的不动声色,所以舒服,非常舒服。
“于小跳,我记得你。”陈清声音低沉,口气像她的名字一样平稳清淡,但是于小跳的小心脏蹦得自己都听见了砰砰声。
对于于小跳来说,见到陈清是个意外,因为她根本不认识陈清。她只认识唐宇浩,她们的唐老师。
唐老师很帅,唐老师很有才,唐老师很有趣,唐老师很酷……这是于小跳及其同班女生们当时对唐老师一致的评价。
唐老师是她们高中语文老师,班主任,一直带她们到高三毕业。她们当时憎恨着高考,于是连带着憎恶课本,讨厌老师,但是唐老师除外。他是女生们的偶像,是同学们的朋友。
能被同学们认为是朋友,自然是因为他表现得足够坦率,但是他也有神秘处,他怎么都不肯告诉大家他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是隐私。”他说。顺带着给大家普及了一下关于尊重隐私的文明意识。
大家一边做文明人,一边八卦之心不死,只能让八卦心改头换面,大家“忧心忡忡”地私下发问,“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我们唐老师呢?”她们当时的世界小,以为唐老师很牛很了不起。
现在她们大学毕业了,好些同学回来过年。同学聚会上,大家用最新词汇更新了对唐老师的评语。“更重要的是,唐老师身上有一股所谓的正能量而不令人生厌,因为他不是装出来的,他就是个阳光的人。”
于是大家一致同意约唐老师出来吃饭。名义是谢师,实际是想看看帅哥变老了没有。
谢师宴在一个高档会所,于小跳的同桌冯冰彦的爸爸给安排的。冯冰彦是唐老师的得意门生,当时的语文科代表。
于小跳陪冯冰彦站到会所大门口迎接老师,以表示她们的尊敬和热切。
当唐宇浩夫妇踏着草坪走来时,于小跳眼前亮了。
唐老师没怎么变,好看挺拔的身材,服饰休闲得体。但是于小跳的目光只在唐老师身上停留了几秒,便被唐老师身边的女人吸引走了。当时于小跳还不知道她叫陈清。
皮质柔软的黑色平底皮鞋,修身黑色长裤,米色半长风衣,最上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领口微敞着,脖颈间扎着一条印有淡绿色小花草的浅灰棉麻长围巾。她迈出的步子大而有力,看起来她可能平常走路极快。迎面的风反复吹卷起她的围巾,一再碰触着她的面颊。她微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地将围巾撩开。
于小跳微眯起眼,看着纸巾上的“陈清”,这第一眼的画面清晰地再现于脑海。甚至她当时瞬间产生的感觉此刻又被于小跳感觉到了,陈清不开心。
是的,于小跳确定陈清不开心,是在饭桌上,在介绍陈清时,唐老师说:“大家就叫她陈清吧。”
唐宇浩跟同学关系向来就亲近,他一来就对大家说,“把手机收起来,不要拍菜,不要发微博。”大家都乖乖照做。但是让他们对陈清直呼其名,大家还是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不行啊。我们得叫师母。”
“那不成,都把人叫老了。哪有叫美女师母的。”
“那叫陈老师吧?”
“对啊,这个可以。”
“对了,陈老师是做什么工作的?”不知谁问了一句。
唐老师淡淡一笑,故作神秘地说:“她的工作不能说,保密。”
于是大家再次展开热议。
“又来了,隐私,是吧?”
“啊啊啊?什么情况?保密?”
“保安局的?”
“女间谍?”
……
大家兴奋莫名。
但是唐老师东拉西扯,就是不给答案。
于小跳一直悄悄地观察着陈清,她很淡定,漠然地看了眼兴奋的同学们,低头喝茶,像是大家讨论的人与她全无关系。但是于小跳分明看到陈清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明情绪的光,只是一瞬,但是于小跳捕捉到了。
于小跳起身,端起茶壶,走到唐老师和陈清中间给他们俩倒茶。先给唐老师倒了,然后转向陈清。
陈清进屋后已经脱去风衣,只穿一件宝蓝色丝质衬衫。如此靠近,于小跳闻到绿色植物的香水味,没有甜味的清香。只是于小跳觉得陈清身上的香水味道有点重。“少喷一点会更符合她的气质。”于小跳边倒水,边暗暗琢磨着香水的事儿。
“哎。”陈清轻呼一声。
于小跳惊醒,赶紧收手,茶已经溢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于小跳伸手想将杯子里的水倒掉一些。
“没事。”陈清简单地回答,抬手示意不用管。陈清的手形很漂亮,手指细长,指甲修剪的短而光滑,美中不足是手的肤色太白了。发白的肌肤不符合于小跳的审美趣味。准确说,她不喜欢的是后天保养出来的苍白。
于小跳归位坐好,对自己的表现颇为不满。她意识到,她对陈清有着一点不太正常的好奇和留意。
就是这样的。于小跳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陈清的一举一动。陈清端起杯子时手非常稳,齐杯口的茶水几乎没有晃动。她微撅起唇,滴水不漏地将温热的茶啜进口中。而陈清的唇也有点特别,唇线清晰,上唇的线条在中部往下形成一个楔子,沉默不语时,抿紧在下唇上,显出坚定甚至有些固执的表情。
“小跳,今天不正常啊?这么沉默?”唐老师忽然将话题引到于小跳身上。“你工作怎么样?”
“我啊?”于小跳的思路不得不离开陈清的嘴唇,“工作还好,就是忙得像条狗。”
“就是就是,我也忙得像狗一样。成天出差到处飞。”
“哇,有的忙不错啦,我那工作不死不活的,很烦人的。”
……
聚会上,大家说话的愿望大于倾听,或者更直接一点,显摆的欲望大于交流。于小跳只说了一句话,话头就被人接走了。
好在,还是有人倾听,也有人愿意交流的。
陈清忽然对着于小跳开口,把话题又拉回来,“狗很忙吗?”
第2章 第2章
于小跳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不好意思地看着陈清笑了,“是哦,狗是不忙。”然后转向唐宇浩,“唐老师,那为什么大家都用这个比方呢?”于小跳不是向唐老师求助,她是有一点尴尬,她觉得直接与陈清对话似乎有哪里不妥。
“谁说大家都用这个比方?我就说你每次作文拿不到高分吧?你还不服。我们都是用小蜜蜂和小蚂蚁来比喻的好吗?”
陈清没有接着唐宇浩的话,而是继续对于小跳说,“用什么打比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相信那些动物在忙吗?还是,人,才是地球上最忙的动物?”
“对,人是最忙的,人是高等动物嘛,人有思想和欲望,所以忙个不停。”
“思想不是根源,根源是无尽的欲望。”
于小跳骨子里是喜欢陈清这样的探讨的。但是似乎很少人乐意进行这类“无用”的交流。
唐老师不甘寂寞地插进来,“小跳,你都什么工作,要忙成这样。”
“哎,也没那么糟的,就是习惯性吐槽。”于小跳不想讨论她的工作。她与陈清聊的其实是另外一个话题。
“小跳你今天不在状态啊?老是心不在焉的。”冯冰彦伸手摸了下小跳的额头,“你没事吧?”
于小跳偏过头让开冯冰彦的手。“没事。”
好在大家并不特别关注于小跳。她在班里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爱表现。大家的注意力又转向别处。
“跳跳,出来喝糖水。”妈妈在外敲了敲门。
半辈子都不爱做家务的妈妈,现在似乎勤快了起来,特别表现在于小跳回家过年的时候。“我闺女难得回来,好好表现是必须的。”妈妈对爱的表达从来不遮遮掩掩。
于小跳将纸巾仔细折叠好,夹进一本书里,开门出来。
“哎,咱亲妈有多害人呐。天天引诱我吃这吃那,怎么胖怎么吃。”于小跳亲昵地搂住妈妈的脖子撒娇。
妈妈伸臂环住于小跳的腰,“不担心,我知道你的,过完年,你会怎么瘦怎么减。”妈妈现在比小跳矮了半个头,搭上于小跳的肩已经很不顺手了,只能环腰。
“吃了减减了吃,多浪费多折腾啊。”于小跳一边抱怨,一边已经坐在莲子银耳羹前面。
“怎么叫浪费!倒掉才是浪费,吃进去的食物和学进去的知识一样一样的,一个转化成能量,一个转化成能力。”妈妈随口就来。
“妈妈,在我小的时候,你不肯好好给我做饭,每次你都说,别吃那么多,浪费,最后都化成排泄物。当时化成排泄物,现在就化成能量了?”
“嗯?是吗?我有说过这种话?”妈妈自知理亏,努力做出回忆的样子,然后扭头招呼于小跳爸爸一起来喝糖水。
爸爸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于小跳母女一致认为,于爸爸对电视的钟爱令人费解。如果没人干预,他可以整晚呆坐在沙发上。
“幸好有咱妈。”于小跳无数次地用庆幸的口气向爸爸施加压力。但是收效甚微。
看着一边吃糖水一边拌嘴的爸妈,于小跳又想起陈清说的那句话,“于小跳,我记得你。”
此刻想来,这多少要归功于自己深爱的爸妈。
“于小跳,我记得你。”靠着墙吸烟的陈清对于小跳说,脸色在淡淡的烟雾后显得柔和,少了饭桌上的冷漠表情。
陈清在饭桌上沉默,而且食欲缺缺。会所的菜式相当精致,即便算不上吃货的于小跳也吃得有滋有味。只有陈清有一口没一口地随意夹着菜,一眼就能看出她对这些美食兴味索然。当陈清从餐桌上消失时,没有人太留意。只有于小跳很快就尾随出去,然后在会所的院子里找到陈清,她靠在墙边吸烟,然后对于小跳说出这句话。
于小跳被惊得半张着嘴,“我们以前见过面?”
陈清微微笑了一下,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始背诵,于小跳惊讶地发现那是她中学时的一篇作文。
我叫于小跳。有人说“人如其名”,其实不对。一个人的名字反映的不是这个人的性格,通过名字我们看到的是这个人父母的性格和品位。
在我还是胎儿时,父母就对我的名字争执不下。妈妈取名“于小跳”,爸爸取名“于守信”。
爸爸对“于小跳”这个名字嗤之以鼻,“这叫什么名字!什么含义都没有,还是个动词。”
妈妈反驳,“守信,才不叫名字,当家训写在墙上还差不多。”
他们谁都不能说服对方。所以说,直到我出生时,这两个都有可能成为我的名字。而事实上,我就是我,无论我使用了哪个名字,我都是现在的样子。这证明,“人如其名”的说法不科学。
最后是妈妈取胜,因为我的出生不符合爸爸的期望,他想要一个儿子。在我呱呱坠地坐实我的性别之后,爸爸便放弃坚持,“随便了,就叫于小跳吧。”然后有好一阵日子常常坐在我的摇篮边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