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以为万俟朔宗羽翼未成,怕先出手会打Cao惊蛇,毕竟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失踪,皇帝必然会派人搜寻,但这个逻辑又卡在摘星阁上,如果万俟朔宗真的有摘星阁做靠山,他又何必怕皇帝会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自始至终他都有一个想法,但是冯泽本身抗拒着,方才他的一番话只是试探,果然万俟弘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如果与摘星阁有联系的不是万俟朔宗,而是万俟弘,那这一切都说的通了——万俟弘不知为何与摘星阁失去联系,随后冯雍去打探万俟弘的消息时被摘星阁得知万俟弘的去向,最后万俟弘被摘星阁的人接走,在他们眼里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消失了。
但是为什么万俟弘不向他透露自己的身份,是怕他泄露出去还是别有隐情,冯泽无法得知。既然万俟弘不想说,他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从车上跳下去,万俟弘接着他,两个人一同走进宫中,墙角暗影一闪而过,没有一人看见。
第23章 项康城
早朝过后,两人一同出来,以辞牵着马车和墨砚并排等着,人多眼杂,不方便显露两人有多亲近,冯泽便点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同墨砚一起离开了。
冯泽的马车走远后,以辞靠近万俟弘低声道:“师尊在府上等您。”
万俟弘脚步一顿,眼中突然多了些沉重又扭曲的东西,他一时放肆竟然忘了还有这个该有所顾虑,他掀起披风上了马车:“何时来的?”
“昨夜。”
万俟弘脸色越发不好看,冷冷道:“回府。”
马车刚停在门口万俟弘便飞身出来直接翻墙进了府里,脚下几乎不点地的直奔书房而去,他挪开书架,在墙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然后那面墙竟然缓缓从中间裂开,露出一间暗室。
主座上的男子一身紫衣,头发高高束起,眼尾处蔓延到左脸有一道长疤,看起来日子很久了,淡的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只有在烛光的照映下才显现出来一道y-in影,配着他混浊的眼神略微有些狰狞——正是万俟弘的师傅项康城。
他见万俟弘进来便从座位上站起来,低了低头:“殿下。”
万俟弘虚抬了下手:“师傅不必多礼。”
项康城微勾了下嘴角,随意的拿起桌上放着的用墨金火漆封住的信夹在指尖,“叩叩”非常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殿下昨夜去哪里了?”
他明知故问,万俟弘心里清楚他身边一直有项康城的人跟着,随时汇报他的行踪。这些年项康城以师傅的身份伴在万俟弘身边,实际上却是不断控制他的行为,给他规划铺路。万俟弘把披风解下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只是与一位典客聊了几句,太晚了便住在那里了。”
项康城打开手中的信封,把里面的信拿出来递给他看——安阳城一处山庄冰雪消融,山体滑坡致民不聊生,当地粮库亏空,引发整个安□□价上涨,幸存者所剩无几。
“京城中各位大臣已经分出派系,九卿之下不劳殿下费心,安阳正是一个□□,派人过去散播谣言引发暴动,便可将这江山轻而易举的改姓易主,还望殿下保持本心,别忘了身上背负的责任使命。”
万俟弘脸色冷下来,敛去笑容淡淡道:“师傅是大将军,自然征战万千,懂得欲要丰功伟业,首先立威,但将军也不要忘了,为人臣子,最重要的惟一“忠”字,我尊将军一声师傅,将军也切莫忘了本分才好。”
他从小在项康城身边长大,什么都听项康城的,心思缜密,气势刚健但对项康城言听计从,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时间久了项康城不免觉得万俟弘容易控制,也淡淡失了尊敬,直至今日他才发现,万俟弘一直以来的隐忍都存在心底,像一只沉睡的龙,虽不睁眼,但威严仍在。如今这龙有了逆鳞,触之必怒。
项康城顿时屈膝跪下,诚惶诚恐:“殿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万俟弘扫了他一眼才慢慢放缓脸色,把项康城扶起来:“我为君你为臣,但万俟弘也不敢忘了您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一直把您当做长辈一样尊敬,师傅这一跪我可万万受不起。”
项康城心里发慌,万俟弘随意一瞥的神色像极了他心里先帝的样子,时隔三十多年,那种威慑力又一次压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十七八岁,锦衣华裘,骏马英姿的时候,第一场胜仗回来踏入朝堂觐见皇帝,那种由心底里生出的敬畏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他的背,让他心甘情愿的跪在殿前,等着堂上高坐的那人发话。
他正色道:“臣不敢,臣赤胆忠心,听凭殿下吩咐。”
万俟弘把那封信拿起来装进信封中,又恢复了曾经在项康城面前的儒雅淡然,手指轻轻划过信封的边缘,道:“就如师傅所说,派人去安阳煽动民心,最好让他们揭竿而起,届时由我们的人组织,从安阳开始向京城推进。对于这种事师傅应该更为熟悉,便全权处理吧。”
他说完后把信封送到项康城手里,用力揉了一下眉心,叫了声“以辰”,便有个黑影凭空闪出来站在他身后,他疲惫的说了句:“送师尊回去。”然后就先推开门离开了。
项康城看着那面墙缓缓合上,眼睛眯在一起。他满意于万俟弘显露出来的皇室威严,同时又担心那个叫冯泽的典客,大事未成,万俟弘绝对不能有所牵挂,随意玩玩尚可,但方才万俟弘的表现明显就是极其紧张的,况且这等离经叛道之事若万俟弘真的做了,他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先皇。冯泽,不可留。
几天后,万俟弘被魏宁兰叫到宫中,命丫鬟抱出一堆画像让他看看满意哪个。
万俟弘叫苦不迭,他已经忘了过年时答应过魏宁兰要娶妻的事,本以为一个多月魏宁兰都没再提就是忘了,没想到她竟是命宫中的画师这些日挨家挨户的去画这些大臣们府内的女眷,今日正好凑齐了送过来,就把万俟弘叫过来让他看看。
魏宁兰拿起一幅丹青展开:“你看,这个是欣贵妃的侄女,镇远大将军正妻之女,你看这鹅蛋脸,柳叶眉,眼睛里是不是能看出日月星辰。”
万俟弘伸手点着画上女子的鼻子,嫌弃道:“这个鼻子生的不好看,山根塌,不是什么好面相。”
他这么一说魏宁兰也觉得越看越不好,便卷起来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个:“这个是尚书最小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六,正是妙龄,灵动可爱,小家碧玉,怎么样?”
万俟弘撇撇嘴:“既然能说出灵动可爱,那必然活泼好动,孙儿要娶正妻,必然要贤良淑德。”他想起冯泽,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再加上点坚定隐忍,飘逸儒雅才最好。”
魏宁兰看看画像,卷起来又展开另一副,如此看了好多个,看不上的摞成了山,看得上的却一个也没有,魏宁兰介绍的嘴都干了,又放下一个画轴,然后拿起杯菊花茶喝一口希望能去火,她润了润嗓子:“你和皇祖母说实话,是不是有看上的人了?”
万俟弘心里无奈,如果他说没有魏宁兰一定日日叫他来看画像,说不定还会把那些女子都叫来开个赏花……或是赏雪赏雨赏月宴,他索x_ing拐了个弯,露出些可惜的神色:“不瞒皇祖母说,孙儿前几日确实遇到了一个人。”
魏宁兰一听有门,眼睛放光的问:“是哪家的姑娘?”
万俟弘把画像都推到一边,垂下眼:“孙儿忧心的就是此事,前几日孙儿去了八宝斋,在窗边随意瞥了一眼,顿时惊为天人,可等孙儿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影,不知去向,只凭这一眼孙儿便沉沦了,如果看这些画像,都是泛泛。”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近两日他确实去过八宝斋,只不过是同冯泽一起去的,他在窗边等着,随意低头间正遇上冯泽从马车上下来,一身淡蓝色的长衣外还隐约能看见罩了层薄纱,又在外面系了白狐裘,雪白的绒毛贴在他脸颊两侧,眉目如黛,脸上被阳光一照竟然薄薄一层能透着光,像从天上下来的小仙子,的确惊为天人。
魏宁兰十分感兴趣,坐下来握着万俟弘的手:“长成什么样?可能叫画师画出来?”
万俟弘摇头,看起来失落非常:“若孙儿能描绘出来,那便不能称作天人了。”
他这么云里雾里一说,竟真的把魏宁兰虎住了,魏宁兰皱着眉上了心,唉声叹气跟着上起火来。
万俟弘眉头皱着,看起来相思至极:“总之孙儿要先把她找到,问她愿不愿意嫁我为妻,然后这眼里才入的了别人。皇祖母的一番好意孙儿怕是要辜负了。”
魏宁兰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尤其万俟弘才说喜欢一个人,她总不能叫他见都没见到就逼着他娶别人,魏宁兰心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找到了是最好,找不到说不定过段日子万俟弘就也会忘了,到那时再看这些莺莺燕燕也不迟——自打万俟弘挑三拣四后,她便也觉得那些女子入不得眼,处处透着俗气。
万俟弘伤心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这种借口用不了多久,但起码这次短时间内魏宁兰是不会给他物色女子了,他心里计算着,再过一段时间安阳兵变,谁还会有心思给他置办娶妻的事?
傲来国,离变天不远了。
第24章 太医孟兴
冯泽最近几天总觉得胸闷,他觉着可能是天气暖起来自己还捂着厚重的棉衣的缘故,所以自作主张的换了身轻薄的衣服,然后轰轰烈烈的发烧了。
之所以说“轰轰烈烈”,是因为他刚下朝还没走出大殿就眼冒金星,仰面晕了过去。身边一群大臣接住了才不至于脑袋着地。
万俟弘禀退了众人自己把冯泽抱去太医院,大家都知道冯泽救过万俟弘的命,虽然不太合体统但也有能说的过去的理由,传了几句“新上任的典客累到晕厥”,“典客当初救大殿下的伤还未好”之类的,只当茶余饭后谈起来的一件小事,没几天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