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作者:司颂【完结】(29)

2019-04-13  作者|标签:司颂 阴差阳错 江湖恩怨 洪荒

  墨砚擦着眼泪摇头,急的不知道怎么才好:“以辞今早说了,大殿下今日要出城去接太尉的军队,现在估计才出城门。”

  “那就好。”冯泽又咳几声,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他满嘴的铁锈味,胃里翻腾着疼,只能伸手胡乱的擦擦墨砚的眼泪,忍着不适抓着墨砚把他拽到自己跟前:“你现在去太医院去叫程思远,记着切莫声张,连以辞也不能告诉,告诉程思远我要他一人来,他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去吧,别哭了,快去快回,记着,一定要程思远。”

  墨砚擦擦眼泪,狠狠咽了几下口水,到了这个时候他知道冯泽恐怕在隐瞒些什么,扶着冯泽让他躺下,然后出门和以辞说要买菜,便匆匆走了。

  冯泽躺在床上强硬压下喉咙里的不适,他一早就感觉出了不对,所以才从万俟弘的府上搬了出来,先是嗜睡,再是浑身无力头晕脑胀,然后衍发到咳嗽心悸,噩梦连连时常梦魇。奇怪的症状在自己身体上连连出现时,他心里不说都知道,但也猜到一二了。从万俟弘府上搬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腿脚酸软着要倒下。

  晕晕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墨砚把他叫醒,床前站着程思远。

  他费力的想起身,墨砚半抱着他让他靠在床边,冯泽担心的问:“怎么带进来的?”

  墨砚知道他在想什么:“放心,以辞被锁鸢叫去了,没看见,我只说上次开的补药吃完了要程太医来瞧瞧,没人注意。”

  冯泽这才安心,他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久,然后挥手让墨砚先出去。

  墨砚欲言又止,眼里满满都是不赞成。

  但是冯泽很坚持:“出去吧,别让我再多费口舌。”他说起话来似乎极为费力,墨砚不忍心,最后只能自己先退了出去,留程思远一人在屋里。

  程思远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从进来后就一直站在床边不曾说话。房门被关上后,冯泽客气的朝他点一点头:“麻烦程太医来给我瞧瞧吧。”

  程思远进门时就闻到了屋里的血味,即使被墨砚擦下去了那股腥味也散不去,他上前手搭在冯泽手腕上诊脉,瞬间脸色大变,也不隐藏:“大人,您这种症状多久了?”

  冯泽看着自己的手腕,极轻的叹了口气:“半月有余,只是今日咳出血来方才……”他话说到一半又止不住的想咳,忙闭上嘴自胸膛发出几声闷响。

  程思远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封住冯泽的几个脉x_u_e,冯泽这才觉得好些,向他感激的笑笑。

  “大人前些日子可有胸闷,疲乏无力,头疼发热的状况?”

  冯泽想起自己晕倒在殿前的事,点头:“确有,大概两月前时常胸闷,我以为是穿的厚了,便换了薄衣,结果又染了风寒,头疼脑热,后来风寒好了后就开始周身无力,只想睡觉,但是那时……”他忽然顿住,呼吸紧了一下,“程太医,冒昧问一句,两个月内你可有去过太后处。”

  程思远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给太后看诊倒是未曾,但两月前臣去过太后寝宫,是半路被一个小宫女叫去的,结果到了之后太后寝宫前的太监却说未曾叫过臣,后来那个宫女臣也没再叫过。如今想来,正是大人晕倒去太医院的那天,臣回去后听院里的小太医提起过,听说最后……是孟太医看的诊。”

  话说出来两个人立即明了是有人暗中搞鬼。

  冯泽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收回手腕,问:“这是什么病?”

  程思远眉头紧皱,冯泽的脉象时缓时重,毫无规律可言,他低声道:“不是病,倒像是中毒。”

  “中毒?”冯泽目光沉沉,脸色更加苍白,他长吸长呼了几口气:“既然程太医都没有直接说出这毒的名字,想必十分厉害了?”

  程思远看了他一眼,斟酌着用词:“臣现在只有九分确定。”

  九分确定,自他口中说出那便是十成十的确凿了。

  “起来拿把椅子坐下说吧,什么毒?”他说一句话就要缓很长时间。

  程思远也不假客气,去桌旁拖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又拉过冯泽的手腕按了一会儿,这才吐出几个字:“彼岸愁。”

  这毒名字叫的奇怪,占了“彼岸花”中两字,彼岸花只生长于黄泉路上,冥府三涂河边,花开不见叶,叶发不见花,花叶若要相见必得用鲜血浸染,轮回诅咒,愁的正是求不得,爱别离,y-in阳两隔,永世不相见。

  冯泽手指忍不住轻颤,眼前已是血光一片:“可有解药?”

  程思远张了张嘴,叹息道:“无解。”

  冯泽以为冬天好不容易过去,才感受了前半个春的冰冷与潮s-hi,路边的Cao刚刚露出个芽,隐隐看见些青绿色,他本打算过些日子在院子里种些丁香,那玩意儿开起来满院子的香气。若是万俟弘那场仗真的打到京城来,他便在汀州寻个山林躲一躲,总归那时候也该暖起来了,用竹子搭个下面腾空的阁楼住着,等万俟弘一切安定下来时,也好先有个归隐山林的住处。

  冯泽眼睛里都是血丝,半响,勉强勾了下嘴角缓缓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程思远头更低:“最晚不入秋。”

  十七岁的冯泽,只剩一夏青春。

  第28章 一日不见兮

  良久,冯泽才出声:“此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程太医也知道此事恐怕要牵连到很多人,是你我无力查询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程思远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个月之间他竟落得如此境地,宫中的这些事到底是拿命来赌,他叹了口气:“臣明白……我替大人调几副药吧,喝了后能缓解症状。”

  “可能延长寿命?”

  程思远的手顿住,没说话,冯泽便明白了。

  他苦笑着说:“调什么劳什子的药,又苦又涩,喝了也不会怎么样,就别让我遭这份罪了。不过,太医那里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药,能让我暂时看起来不这么虚弱,最好精神饱满……”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轻快起来:“身强体壮。”

  医者父母心,程思远听不得冯泽这样子还在开玩笑,眉间皱的几乎出现一条沟壑:“有倒是有,只是这药大人用不得。”

  “怎么用不得,我都已经……还有什么用不得?”冯泽嗤笑一声,“用了后我还能撑多久?”

  程思远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折半。”

  “如此一来,便是半夏了,也能看见花开,值当。”

  程思远实在想不出只活半夏有什么值当,只能低着头死盯着脚尖。

  冯泽闭上眼睛仰起头,下颚处崩出一条笔直的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处鼓起来,几乎能看见里衣下突出来的骨头:“麻烦程太医了,便给我留下几副吧。”

  程思远于心不忍,不敢再去看他,转身收拾药箱,然后躬身行礼:“臣回去后便配出来叫小童送到府上,只说是补药,大人放心。臣……告退。”

  墨砚在程思远走后跨进门,走到冯泽床前站着,脸憋的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冯泽被他逗笑,又轻咳了几声:“想哭你就哭,不过我也没什么大事,吐出来的都是瘀血,这些日睡的太多,竟然能血脉不通,晚些程太医会让人送药来,我吃了就没事了。”

  墨砚眼皮里包着眼泪,梗着脖子憋着不哭,声音却变着调:“爷惯会骗我,若只是小病,又何苦叫我鬼鬼祟祟只叫程太医一个来,还不让以辞知道,分明就是有事。”

  冯泽没力气和他争论,软软的说:“你这小鬼,倒是数落起我来了,等我吃了药你再看看吧,不好再来怪我。”

  屋子里只剩墨砚抽鼻子的声音,冯泽最开始听着心烦,最后干脆不管了,他在心里计算着——半夏,那便只有两个月左右,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万俟弘打完仗。他忽然就抑制不住对万俟弘的思念来,他活的时间短,十七年来也只喜欢过万俟弘一个人,年少的爱恋总是来的像火,轰轰烈烈席卷过来就烧的什么也不剩,好不容易万俟弘松口了,答应了,才缠绵短短几个月,但多数也是万俟弘出去办事,他留在府里睡觉,真正好好坐在一起耳鬓厮磨,甚至只是说说话或者面对面不言语的时间都屈指可数,聚少离多。

  冯泽又觉得不值当了,他心心念念这一个人,最后竟然连半年都不到就得离开了,他实在有太多不舍,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出现在万俟弘面前,干脆贴在他身上让他去哪都带着自己,分分秒秒也不离开。冯泽感觉自己忽然有了做账房的潜质,一笔一笔算的清楚,只有这样才真的能称得上是两个月,这些愁绪压在他心头,压的他喘不过气,他从未体验过如此浓烈的思念,浓烈到他几乎以为自己现在就已经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冯泽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墨砚知道他说的是谁,使劲儿吸了下鼻子:“按说中午就能回了,但以辞说估计下午还要去兵场看看,太尉老j-ian巨猾,实权在他手里可是轻易不会放的。”

  冯泽知道万俟弘随时能拿到虎符,实权现在归不归太尉管他自然不会太在乎,万俟弘想要兵权就是瓮中捉鳖而已,便让墨砚给他拿来纸笔,这下几个字后装在信封里,叫墨砚出去交给以辞,然后让以辞送去练兵场万俟弘手中,特别强调了一下“亲自”。

  墨砚拿着信出去找以辞,冯泽靠在床边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还年轻,结果现在手上的皮都皱了,虽然不是苍老使然,但对于他来说……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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