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泽给男人起了名字——君圭。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冯泽很喜欢。
冯泽写下最后一横,将毛笔放下拿起写有他名字的纸给他看:“师傅您觉得可以吗?”
君圭点头:“好。”
冯泽从见君圭第一面就对他有不一样的亲切感,又或者说是,崇敬感。这太平盛世无风无浪的,他只在茶楼的说书处听过江湖儿女的恩怨情仇,那些或是浓墨重彩或是随手捏造的故事让他心生向往,这次见到君圭,打心底里就觉得他和其他武师是不一样的。
事实证明,君圭和他们确实是大不相同。
自从君圭让冯泽扎个马步看看之后,冯泽每天就必须扎两个时辰的马步,还是千恩万求,借着要学习四书五经,诗词韵律的缘由,缩短一个时辰后的结果。要说这冯雍倒是没白做太守,不像那些脑满肠肥的贪官已经麻木了,他肚子里还是有点坏水的。
花银子雇来的武师冯泽自然看不上,且是冯府掏钱,他们授课,肯定不敢怠慢了这位小公子,冯泽有什么不满也尽可以表现出来,甚至耍赖偷懒都是没问题的。可君圭不同,且不说别的,只有恩于冯家这一条,冯泽也是万万不敢对他使脸色的。
冯泽虽然有些骄纵任x_ing,到底也算个世家公子,读圣贤书长大的,规矩礼貌从小学到大,对内不好说,但对外定是君子作为。他也知道拿从前的借口推脱君圭,不太合适,只能自己受着。
“背挺直。”君圭把手放在冯泽身后,“把后背贴到我手上。”
冯泽苦着一张脸,大腿发抖,努力把自己的上半身向上抻以保证他能向后靠,稍微向前一点君圭就板着他的肩膀向后拉。冯泽受不住了,直向君圭求饶:“师傅,师傅我不行了,我们歇一会儿行吗?我腿软站不住了。”
君圭丝毫不动容,言语间还带着批评的意味:“大腿无力,必须这样训练,才一炷香而已,做到你真的站不住坐到地上为止。”
冯泽一听,这是有戏?立马装作腿软撑不住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的像城门口李麻子家耕地的牛。
君圭负手看着地上的冯泽,不紧不慢道:“每一次训练都到你站不住摔倒为止,摔一次就再扎一炷香的马步,以此累加,上不封顶。诗词先生那里我会去安排,实在不行大可以边扎马步边学诗词,小公子你说呢?”
冯泽脸都气红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连粘在衣服上的土都顾不得,他又委屈又气愤的指责君圭:“你欺人太甚!说好了一个时辰的,你乱加时间,不守规矩!”
君圭不咸不淡反问他:“学习的规矩自然是师傅来定,你吟诗作对的功夫不也由先生评判吗?”
冯泽嘴唇直哆嗦也没说出个只字片语,最后默默扎他的马步。
君圭说的对,规矩都是师傅定的,所以半个时辰后冯泽再次腿打哆嗦不受控制摔下去的时候,君圭直接伸手撑着他的腰把他提了起来。
小公子脸色红润,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嘴唇却发白,感觉自己要摔倒时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脑袋里却还想着“又要多扎一炷香的马步了”。
君圭把他放在石凳上让他坐下,倒了杯茶拿在手里晃悠,觉得温度差不多时递给冯泽让他喝了。冯泽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想多维持一会儿这样的时间,多休息一会儿再去扎马步。
再多的茶也有喝完的时候,何况君圭只给了他一小杯茶。冯泽捧着茶杯满心委屈,哆哆嗦嗦想站起来又一下跌坐回石凳上。
君圭扫了他一眼,突然开恩:“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能不能站起来了?”
冯泽听到不用扎马步高兴的不行,下一秒却瘫在石凳上不动了,他像小猫一样胡乱哼哼,君圭凑近了才听清他的话——不行,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君圭似乎叹了口气,蹲下把冯泽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慢慢给他按摩大腿。
男人的手不比平日做按摩的婢女,宽大又有力,缓慢地揉捏冯泽酸疼的肌r_ou_。冯泽脸上的表情微妙的很,介于想笑又想哭之间形成一个扭曲的样子。他全身痒痒r_ou_,从前不让武师给自己揉腿也是因为这个。
他想把腿缩回来又没有力气,推辞说:“师傅不用给我揉腿,我歇一歇就好了。”
君圭不赞成的瞪了他一眼,手上毫不怠慢:“你刚开始锻炼,肌r_ou_没伸展开,今天不揉开了明天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腿上又苏又麻,酸疼的受不住,种种感觉变成痛痒汇杂在一起,最后冯泽维持着呲牙咧嘴的表情朝自己的武术师傅嘿嘿嘿笑出声。
自从那次傻笑后,君圭再也没有给冯泽捏过腿,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结束后站不起来便多在石凳上坐一会儿,再不济,干脆瘫在院子里睡个觉晒晒太阳也不错,就是风吹的脸疼。
冯泽抱着狼崽凑过去赖在君圭边上,一人一狼眼睛里都s-hi漉漉的,使劲儿眨眼睛。
君圭看着他那小孩子讨糖吃的样子心里好笑,终于如他所愿问到:“可有事?”
冯泽使劲点头,那是一定有的,就是怕你不答应。他突然扭捏起来,声音也比往常交谈时弱一点:“明天可不可以放个假,城中有一场百花宴。”
这百花宴一年办一回,倒不是真的赏花,但是人比花娇,比千朵花万朵花都好看。城中每个妓院乃至戏园都会推出来几个名角,在城中空地处几天前就搭好的台子上展示才艺,或琴棋书画,或笙歌漫舞,最后推出三位优胜者,分别推为花中之魁——寒梅,花中皇后——牡丹以及花中仙子——水仙。
为了体现这百花宴的“文雅”,更是把投票的方式都做了新规定,一两银子一支玫瑰,届时会有人在街角叫卖,玫瑰就是手中的筹码,最后各家王孙公子把玫瑰放在代表各位姑娘的花篮中,哪位姑娘花篮中的花多,就算获胜。而后玫瑰的数量就是姑娘的身价,想一度春宵的便要再拿银子。说到底不过是打着雅俗共赏的名号,让这些移动的钱袋自己掏钱罢了,还是心甘情愿,抢破脑袋。
君圭稍微一挑眉,露出个为难的神色。冯泽立马把狼崽放到君圭怀里,自己跑到后面给君圭揉肩。
好一会儿君圭才衡量完毕,仿佛施了多大恩泽一样慢悠悠开口:“也好,半个月了,就给你放个假。”
冯泽差点流下泪来,整整半个月他没休息过一天,练武不比读书写字,脑袋越转越灵,身子骨可是越动越累,天天拖着快要残废的身体风雨无阻的扎马步,他快以为君圭是救了他爹的命,想用他的命来换。
而另一边,冯雍交代老李去查君圭的情况,老李找了城中最好的画师,偷偷画下了君圭的人像,随后带着画像在月圆夜的前一晚钻进一家当铺。
铺子里的柜台伙计正靠在一边打哈欠,桌子上的香炉袅袅升起几缕白烟,奇怪的是整个屋子,就算靠近香炉也没有一点香料的味道,就好像这炉子里漂出来的烟是雾气,而非熏香一般。
伙计打完哈欠后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把里面那点水雾眨去,轻飘飘的拉长声音问:“客人要当什么呢?”
老李摇头,指着那香回答:“能不能不当只买呢?”
伙计站直身体,恢复了点精神,“也行,买什么?”
“买你这香,还有吗?”
“有,有。”伙计把账本放进柜台,走出来关上门,随后他走到老李跟前说:“这香料在里屋,您跟着我来取吧。”
绕过柜台的帘子后并不是屋子,而是个昏暗的长廊,老李最开始还能勉强看到路,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由伙计带他走,下楼又上楼,在老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时,伙计拉开一扇门,光亮从门缝里s_h_è 出来,晃的老李睁不开眼。
伙计带着他走进去,然后恭敬的站在一边。
这是个空旷的屋子,之所以说空旷,是因为这间屋子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把椅子在老李面前,另一把上坐着一个带面具的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半个身子都被桌子挡住了,面具人开口,嗓音也y-in阳不定:“客人要问什么?”
老李把怀中的画像交给伙计,在这样诡异的地方他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好像与那面具人说悄悄话:“问这个人是谁?”
伙计把画像交给面具人,不知道是不是老李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具人在打开画像时整个身体绷直了一下,只是一瞬间,然后就恢复了正常,他把画像放在一边,拿起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字,折起来交给伙计,再由伙计交到老李手中,并嘱咐他走出这个当铺再拆开看。
等老李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出了当铺几十米远了,当铺中的种种都变成记忆碎片甚至还在以控制不住的速度消失,这就是摘星阁的特殊之处。
摘星阁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偏偏世上对他们的了解少之又少,因为太过神秘,反而会引起更多的传言,传言越多,真相也就被隐藏的更深,久而久之,摘星阁成了个不入俗世的神仙帮派。
摘星阁在每处都有一家当铺,每个想向其问事情的人只要在月圆前一夜带够银两进入当铺,说要买香料就可被带入其中,随后想问什么问什么,如果他们不知道,就不会收钱,然后另外送来人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但是在传闻中摘星阁从未有过这种情况。里面的人把答案写在纸上让人带出去,之所以不能拆开,是因为出了当铺就会不记得里面的任何事,并且纸张一经拆开,就会慢慢自燃,最后什么也不剩,这是摘星阁的规矩,也是其能保证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神秘的原因所在。
有传言说那铺子中燃的是生犀,生犀不可燃,燃之有异香,人可与鬼通。摘星阁的人半仙半鬼,普通人是闻了那香才见得到他们,也只有鬼神才能掌握天下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