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对亏了言兄,否则我自己压根就上不来。”朱举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扫了扫坐下,反手将竹筒从背后抽出,猛灌了几口水,又用袖子擦了擦汗,这才缓过气来有空打量四周。
他们离开红石山后转了个弯向北走,走了两天后路过一个小镇将干粮补足,便马不停蹄地继续上路。这下一口气走了四天,也没见到一户人家,途中经过的两处村落早已衰败。墙圮倾颓,茅屋坍塌,透过缺砖少瓦的围墙可以看见院子里的野草疯长到半人多高,荒废得连老鼠都没有。他们夜晚借宿的人家四面八方都漏着风,抬起头就能看见满天星斗。言白作为妖怪没什么感觉,朱举人就惨了,他又没带多少衣物,把所有的衣服裹在身上缩在墙角也冻得瑟瑟发抖。
天气反常,晚上极冷,白天又极热,时不时还会有从北方飘来的乌云遮天蔽日下起暴雨。每当这种时候,朱举人就会感慨:“乱世来临前都有异像发生,古人诚不起欺我也。”
现在他打量这处歇脚的荒凉山脉,从山顶向下望去,到处都是雨水冲刷出来的深深沟壑,大大小小的黑色碎石满地,山上不见任何草木,顶多在靠近悬崖边有几处低矮稀疏的灌木。朱举人看了半天忍不住叹息:“唉,又是座荒山,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京城啊。”
言白站在不远处没说话,他向左走了几步低头看看,抬头四望,又向右走了几步低头看看,抬头四望,最后用脚踢了块石子。
朱举人尚来不及打趣他童心未泯,就见他脸色一变,迅速转身朝自己大步走来:“快走!”
认识言白这么久,朱举人从危机见过他脸色大变的模样,就算对上举整个壁画仙境之力的夫人他也能面不改色,波澜不惊。现在他脸色这么严肃,唬得朱举人一下就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背上身,竹筒撞击着哐啷直响。
他匆匆跑到言白身边,急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言白来不及向他解释,当下一马当先往山下走去,朱举人只好背着沉重的书箱跟在他身后。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而朱举人上山的时候就累死累活,现在下山更是觉得每走一步,腿都在打颤。前面的言白不光走路速度极快,还时不时偏离了下山的路线,故意绕了一个圈子。
一口气走了十几分钟连一半路都没见到,朱举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言白的袖子,气喘吁吁地问:“言,言兄,你,你何必要都兜圈子走呢,直接沿着小道走就好。”
言白皱紧眉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迟了。”
“什么迟了?”朱举人不解。
言白默不作声地指了指他们的来路,朱举人回头。这一回头这下,他大惊失色。因为他们又回到了山顶上!
“这,这怎么可能!”明明他们都走了这么久了,不可能还停留在山顶啊!连之前朱举人休息的那块大黑石头还以原来一模一样的角度放在那儿。这样看,他们刚才走了十几分钟,就走了几步远!
朱举人吓得一身冷汗。衣服黏在脊背上,他惊惧地转头打量四周。还是到处的沟壑,荒凉的山景,一阵风刮过山顶,吹动得地上的小石子骨碌碌滚到朱举人脚下。
言白冷哼了一声,走上前挡在了朱举人的身前,淡淡道:“出来吧。”
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石子滚动的声音。
朱举人躲在他身后,探出个头:“言兄,是妖怪吗?什么妖怪?”
言白用脚踩碎一块碎石子,弯腰捡起石块碎片放在手里掂了掂:“山妖。”
山妖?这里连只动物都没有,哪来的山妖?朱举人刚想开口询问清楚,就感觉到脚下晃动。
在他惊慌失措的视线下,整个山体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原来滚到他脚下的石子开始反方向滚了回去,一路滚到山崖边掉落,那块大黑石头也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紧跟其后落下悬崖。
一股黑气从悬崖下冒出,黑气越升越高,山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一个人从黑气里走了出来。
对方也是一身黑袍,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脑后,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神阴冷地瞥了眼朱举人后就把视线全放在了他身前的言白身上。
朱举人偷偷吐了口气——刚才被盯上的时候,寒气从他的脚底一下窜起,直直通过身体窜进了脑袋里,他在这个黑衣人的眼里分明就是个死人!
“山妖?哼,我可不是那种低等妖物。”黑衣人的嗓音沙哑,低沉,脸上浮现讥笑,“蛇妖滚开,我只想要你身后的男人,看在同为妖类的面子上,你可以滚了。”
言白一动不动:“你既然是整座山体化为的妖怪,不是山妖是什么?这个人类你不能吃。”
黑衣人眼神更加阴冷:“找死!”他一摆手,大片石子腾空而起呼啸着就向言白和他身后的朱举人砸去。
朱举人只觉身体被大力往后一推,他往后踉跄几步只听到言白喊了一句:“赶紧下山!”随后他就被石子整个团团裹住,形成一个人形的石茧。
朱举人一呆,刚想上去帮忙,就听到言白的声音透过石子闷闷传来:“你在这会拖后腿!先下山!”话语虽然模糊不清,但可以听得出来他还是很平静。
想起壁画仙境里他展现的力量,朱举人心下一定,来不及向他道谢,转身就往山下跑去,边跑边躲过拦路的石头边大喊:“言兄,我在山脚下等你!”
这次下山很顺利,可能是害怕给了朱举人力量,他一口气冲到了山脚下,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大路旁。他本想遵循和言白的约定,等在山脚下,却被噼里啪啦往下掉落的石头砸的不得不远离这座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