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眼睛却是连眨都未眨,只直着向前走,右手向后一背,那些棍子就劈里啪啦的掉了一地,一干家丁护院捂着手腕,愣是没看清她使得是什么暗器,在地上一寻觅,才看清是一把豆子。
灵堂门大敞,程素馨一身孝服,头裹白绫抱着慕容浔的灵牌站在慕容府一众弟子当中,千金山跟姚明雁早一步入城,现下跟几个掌门帮主的坐在一旁。白风远远地隔着人群看了程素馨一眼,只觉得她神情淡漠,无悲无喜,就是跟自己对视,眼底也波澜无惊,像是一潭死水。白风知道她向来情深意重,慕容浔这么多年一直待她如珠如宝,这么一死,她岂能无动于衷?而偏偏那一剑是自己刺了上去,无异于是在她心里捅上两刀。
"素馨……"
白风轻念了一声,见程素馨将眼帘垂了下去,只能把满心的遗憾悲苦都收了回去,又是一张周正又冰冷的脸,刚要往前一步,慕容府的大弟子谢鸿均一柄长剑气势如虹扫出三招揽下白风去路,喝道:"白风!我要拿你的血来祭奠我师傅!"
"年轻人。"白风依旧背着一只手,边跟谢鸿均拆招边向前走,淡淡地道:"性子未免急了点儿,以你的能耐动实在不了我分毫。"
"就算是拼了性命又如何?!"
"愚钝。"白风哼了一声,月影在她手里一转,剑鞘弹出击中谢鸿均的檀中穴,未等他再聚气,月影的锋刃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伤的了我。"她眼光一撇,程素馨已经从灵堂里走了出来,在距离她几步之远的位置顿了下来,道:"住手。"
白风把月影收了回来,静静的看了程素馨一眼,道:"我来给你一个交代。"
程素馨转脸看向谢鸿均,"鸿均,你先退下。"
"是,师母。"谢鸿均捂着脖子退到程素馨身后。
未等程素馨开口,姚明雁站了出来:"白门主,杀人要偿命的。"
程素馨皱了眉抱紧怀里的灵牌,白风看着她,不去理会姚明雁刻意的挑衅:"我的确是刺了慕容浔一剑,但那一剑不足以致死,他的死另有原因。"
"敢情白门主的聪明才智在这几日想出来的交代就是这样一番托词?!哈哈哈!那日你刺中慕容大爷是我们十数双眼睛真真切切看得一清二楚,而慕容大爷立时就没了气息,饶是海老爷子在场也未能将她救活,你说另有原因,可别说是中了什么毒,惹人哂笑。"
今日来的几派掌门里也有当日比武时在场的,尽管姚明雁这一番话说的有毛病,但也却是实情,只好全都默不作声。毕竟,白家跟慕容府,他们得罪了哪一方都没什么好处,还是继续静观其变,让姚明雁这个镩子去闹腾好了。
白风的好脾气已然尽了,冷冷的看了姚明雁一眼,杀气砰现,让人觉得这大热天里陡然的多了一丝寒意。她将那枚纸包拿了出来,举到程素馨的眼前,道:"黄泉,慕容浔的死因。"
这一下子,众人哗然,这等禁药他们也都是听说过名字而已,却不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姚明雁也是脸色一紧,随即哼笑一声:"白门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且不说黄泉已与世间消失了四十几年,就算此物真是黄泉又如何?世人皆知,黄泉药性特殊,无论生死皆难以查出,且死状各异。白门主片面之词,又死无对证,如何让人信服?"
"老朽有一法子,或可探知慕容大爷是否真是被人用以黄泉而致死。"
说话的人是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一个枯朽的老头子,脑袋上的头发剩的没几根,皮肤皱的像是连五官都要被藏了起来。
众人适才都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丑陋的一个人存在,姚明雁更是一脸的嫌恶,问道:"你是何人?"
老头儿阴恻恻地看了姚明雁一眼,似笑非笑道:"老朽贱名鬼谷七。"
作者有话要说: 我晓得我食言而肥,所以我长了好多肉!
但是!看在我这么诚恳的回来更新地份上乃们就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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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情谊一剑斩(下)
鬼谷七的名号在场的众人从未听闻过,这人是打哪儿来的?何门何派?又有什么本事能验的出慕容浔是否被人用了黄泉?秘密越多,越是令人觉得神秘复杂,纷纷猜度这鬼谷七会不会是哪里不出世的高人,搞不好连凤门的白风都未必是此人的对手。
鬼谷七默默无闻确实因他从不踏足江湖,然而,他不踏足江湖却是因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半点儿武功也未曾习过。而他之所以能查验出黄泉,只因,那制出黄泉的人,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儿子。
年过八十的鬼谷七,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为枉死的儿子报仇。当年三家联手逼死他的骨肉,他必要凤门、慕容府跟望月山庄万劫不复。
姚明雁冷哼一声:"我怎知你不是被有心人安□□来的?在场各位连黄泉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你若是信口雌黄我们也无从查证。"
一直未开口的程素馨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鬼谷七:"鬼谷先生当成能查明我夫君死因?"
"老朽活了这么些年纪,生死名利皆已放下。"他一双皱褶满布的枯手颤颤巍巍的抄着程素馨做了个揖,才道:"慕容夫人或许疑惑老朽的来历,实不相瞒,老朽曾经受慕容老庄主的恩惠,是以听闻慕容大爷身故,特来上一炷香以表心意。而白门主说慕容大爷的死因可能是因为黄泉的缘故,也许是天意,老朽一生钻研医药之理,那黄泉我曾经有幸一睹,也了解其药性,是以才敢说能验明真假。"
"如此…那有劳鬼谷先生了。"程素馨打了个万福,引领鬼谷七往灵堂而去。
姚明雁咬牙切齿地道:"慕容夫人可要三思,这人一面之词难辨真假,要是另慕容大爷枉死,那……"
"放肆!"程素馨猛然转回过身,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目光淡淡的扫过众人一眼,冷笑:"诸位,我虽是新寡,却也好歹是慕容家的主母,还望看在我亡故夫君的份上,莫要欺我孤儿寡母。"
姚明雁亦是冷笑一声,丝毫未将这弱不禁风的程素馨放在眼中,于他而言,慕容浔一死,慕容家的气数也算是到头了。
"慕容夫人,在下也只是谨慎而已。"
"姚帮主,此乃慕容家的家事。"程素馨一张脸白的近乎透明,白风看得出,她是强调着一口气在支撑,心下只觉得不忍,虽是不该出声,但还是忍不住道:"姚帮主司马昭之心,未免太不遮掩了。"
"白门主此话怎讲?姚某不过是担心慕容夫人妇孺无知,被狡诈小人所蒙蔽罢了。"
"哦?"白风凤眼一挑,长袖一舞,只听见啪啪两声,姚明雁脸上左右各一个五指印。
"你!"姚明雁捂着脸,目眦尽裂,他实在想不到白风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我只是担心姚帮主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她只用了一成力道,若是再加一成,只怕是要打落姚明雁两颗牙。
姚明雁深知白风功力深厚,不宜硬碰,只能忍气吞声,只等来日方长,他定要白风碎尸万段才能摸消心头之恨。
撇了一眼姚明雁额间暴怒的青筋,白风直接越过他向前,站到程素馨身边。程素馨脸色稍缓,却不愿多看白风一眼,只垂下双目,对着鬼谷七道:"鬼谷先生,请。"言毕,让鞋鸿均带人推开还为彻底合棺的棺盖。
慕容浔的尸体之前被特殊的防腐药材浸过,才能在这三伏天里一如初逝之时,未有半点儿溃烂。程素馨望着亡夫灰暗青白的面色,脸上又白了白,一双眼通红着,极力忍着不落泪。她这幅模样,倒是令在场的人都于心不忍,慕容家的子弟仆人皆知慕容浔与程素馨夫妻情深,是让人称羡的眷侣,如今落的这般,也都纷纷别过头去抹泪。
白风亦是不忍,想说句节哀,可一思及自己身份,将要抬起的手又垂了回去,心中苦涩难以言表。
鬼谷七上前围着棺木走了一圈,或是触摸慕容浔的腹部,或是查探手掌五官。随后又从身上取出一包银针,小心的在慕容浔的几处穴道扎了进去,待一包银针用完,他才对着程素馨道:"慕容夫人,稍候片刻,便可知慕容大爷是否死于黄泉了。"
"仅凭这些银针?"白风不免惊奇,须知在慕容浔死去的当日,还老爷子就曾以银针探穴,未能查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鬼谷七呵呵地笑了两声,捋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摇头道:"非也,非也。老朽只是以银针封穴,接下来,才是真正验明黄泉之法。"
"你这老鬼,故弄玄虚,人已死,经脉皆停,银针封穴验明黄泉之毒闻所未闻,简直狗屁不通!"姚明雁被白风掌两耳光,一肚子怨气正没处发,总算是抓到一点破绽,必然要大肆渲染。
"哈哈哈,天下之大,闻所未闻之事何其多,老朽活了八十一载都未敢说自己通晓世间万物,须知天外有天呐。"他捋胡子从袖子里又拿出一枚小瓶,拔开塞子,一边小心的撒到银针分布的地方一边道:"此乃碧落,老朽自见到黄泉之日起,便一直研究它的药理,虽未能找出解决此药之方,但却研制出这味让黄泉无所遁形的碧落。银针封穴,只引慕容大爷身故已超过七日,如不借用银针,是无法将黄泉引出的。"
他一席话说完,手掌一翻,动作极快的将所有银针取出。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只因那银针通体已经黑的发亮。纷纷感叹黄泉果然歹毒,鬼谷先生实乃奇人。
只有姚明雁一人皱着眉不吭声,半晌,突然想通了什么,喝道:"那碧落原本就是毒药!你撒在银针之上,银针粘毒必然通体发黑。这等伎俩,你拿来诓骗三岁孩童尚且有机可循,可却妄想骗过我姚某人,实在是可笑!"
他这番话倒是把一堆的帮主门主都给绕了进去,方才纷纷感叹过的岂不是在他眼里就是三岁稚童?!真是岂有此理!
鬼谷七拈着胡子把碧落倒了一些在嘴里,笑眯眯的看着姚明雁:"如此,你可是信了?"
"你事前想过会有人拆穿你,难带到还不会先服下解药吗?!"
"如此,那我来试毒!"程素馨突然上前抢过鬼谷七手里的药瓶将余下的碧落全都倒进口中。
"不要!"白风直接慌了神,万一…万一…她不敢想。
"万一…这碧落真是毒药,我也算是能圆了随我夫君而去的心愿。相信在场的各位都是侠义心肠,断不会令我夫妇枉死。可若这不是毒药,也算是证明了我夫君真正的死因。"程素馨攥紧了药瓶,扶着棺木,怔怔地望着棺木里的慕容浔,一脸的生无可恋。静默了良久,她抬手命人盖棺,垂首望着裙中若隐若现的绣鞋,深叹一声,在抬首之时已是一脸坚毅,对着众人道:"今日,我夫君枉死于黄泉之毒,小人之手,我慕容素馨在此立誓,就算掘地三尺也必将此人找出,以他之血,祭我亡夫之灵!"
"若是没有白门主那一剑,慕容大爷可未必会……"
姚明雁刻意隐去后半句不说,就算是盖棺论定了,他也不能让白风好过了。
白风望着程素馨,后者虽然不再视她如无物,可眼底却再也找不回曾经惺惺相惜之情,不免心中大痛,闭上眼睛强压下心中苦涩,抽出月影递与程素馨,道:"我欠你一剑。"
"白风。"程素馨念着她的名字,如同以往一样的轻柔,可却再无以往的无限的柔情,她接过月影的指尖颤抖着,可声音依然平稳:"尽管,阿浔是因黄泉而死,可是,也终究是因你而死啊。你可知,我夜夜噩梦惊醒,日日食不知味,我多希望,那日刺他那一剑的人不是你。"
话尽到最后一字,月影已没入白风的胸口,而程素馨眼中所含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哽道:"从此,你我便再无半点情分,这一剑你已还了,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再无半点情份……"白风疼的有些失神,原来被人刺一剑的滋味是这样的,心口冰冰凉,连吞咽都会疼的难以忍耐。她咬牙抽出月影,宝剑似是因饮了主人的血而悲鸣,吟吟之声不绝于耳。
白风生就一身傲骨,就算是再疼,也不肯示弱于人前,强撑着走出灵堂,伤口血涌如泉,将一身白衣染就一片刺目的红。可就算她再如何强忍,也难以控制急速失血所造成的晕眩,眼前光线越发黯淡。就要支撑不住之时,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
恍惚里竟连挣扎都不能,靠着微弱的神识看清了来人,是那日之后就不肯再出现的白画,她觉得心口似乎疼的没有那么紧了,抬了抬手,揪住白画的衣襟,吃力道:"你这丫头,总算…总算舍得出现了…"说完,人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