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顾言清哼了一声,朝着内院去,听见柳无眉似是自言自语地:“唉,别看白姑娘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倒真是性情中人。小九也算守得云开了不是?”
这厢一个时辰前,宋知秋辞了酒夫人,悄声摸回隔壁客栈,晏阿九蹲在墙底下嗑花生等她,见她跳下来,立刻上前把客栈里的形势与她说了一遍。
无心阁神秘难测的阁主暂且不知消息下落,而萧山、五道两派,来的都是首席大弟子,萧山派的孙子君是以快手剑闻名,五道派的是有着玉玲珑之称的侠女燕灵遥。各领了三十名弟子居于客栈二楼南北两面,楼下北面则住的是川山四杰跟南山五侠。望月山庄的人只来了程二郎程帛,乃是程锦颜的二叔,带了十来名弟子在客栈一楼的南面。院里的几处矮房多是些近年来初有名气的小门小派,不值一提。无心阁的人,只要了一间房,在院子矮房中间的一间,分为三批,一批主要来拆机关,另外两批则轮换着去潜守。
宋知秋哼笑一声,道:"我当多大的阵势,就凭这么几号人也想来铲平我初映宫?竟还不如早些年,起码也有几个武林泰斗,名派掌门。"
"可他们这次却准备了十成,若再晚些发觉,一场恶战总是避免不了的。"晏阿九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把一地的花生壳踢散。
"可惜天不亡我。"宋知秋紧了紧袖带,算了算时辰,酒夫人那边该差不多了。
这几日,那些武林侠士的一日三餐都有玉满春的酒楼提供,而酒夫人的迷药不亚于柳无眉所制,由她来帮忙动手实在是稳妥的多,所以宋知秋方才便是去与酒夫人委托此事,可说是委托,却笃定了酒夫人不会拒绝。毕竟,这批算不得多强的龙始终难压初映宫这条稳固盘根的蛇。
"作孽哟!"酒夫人拿了醉生梦死掺进刚出锅的白饭里,硬木勺子使劲儿的翻了翻,嘴里不停的念叨:"你要是没把他们给铲平,只怕是他们要把我给铲平咯"
虽然明知一点儿醉生梦死能放挺一头七百多斤的肉牛,可还是不放心的多放了些才招呼伙计进来端过去给隔壁,并吩咐伙计多拿了两坛梨花白。等着送饭过去的伙计回来,酒夫人立刻抓人问道:“都送到了?可有遗漏?”
伙计还从未见过老板娘这幅紧张的摸样,二丈和尚似的不明头绪,只道是她觉得自己偷懒耍滑便急忙道:“送到了啊,没遗漏。”
酒夫人稍稍放了心,打发人早早的把店关了门,自己爬上自家酒楼的房顶上观测隔壁的动静。
今晚月虽不够黑,但好在新月如勾,光线黯淡。宋知秋等人先是探了探院子里的几处矮房,酒夫人的迷药下的稳妥,一个个都七躺八歪的不省人事。晏阿九瞧着一人嘴里还含着一口白饭闷笑了一声:“这剂量下的可真实在。”
宋知秋拿着手里的扇子敲他:“顾言清不在你就没个正形么?”
十几号人分了头行动,温良带着十二护卫上二楼,宋知秋跟晏阿九则分头一个去了一楼的南面一个往北面,至于那个常有望被点了穴道捆了丢在房里无需人看顾。
摇着扇子宋知秋迈着步子跟闲逛似的走到最头上的房间,据晏阿九所说这间房住的应该是程帛,旁边两间房则都是望月山庄的弟子。站在房门前屏了气,手里的扇子一合,才要抬手便听见里面几乎细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那是兵器出鞘的声音。心头一震只道不好,还未有动作变闻得楼上劈门砸桌子的闹腾开了,而另一头晏阿九那里却静逸的不寻常。宋知秋脚下默默运力,一手伏在腰间软铁上,一边默默的听着房门里面,对方跟她一样,都在等着对手先出招。
望月山庄有一招后发制人相当厉害,饶是你气势如虹的攻势逼到了死穴处,也能从容自如的绝地逢生,且这招攻防并济,往往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置人于死地。宋知秋当然晓得这厉害,所以她不会给程帛后发制人的这个机会,便耐着性子跟他耗。至于楼上的情形她倒是没有多担心,温良跟十二护卫什么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一时半会儿绝对不会落得下风。只是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要是耗的太久总归没什么好处。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中间哪一处出了岔子,让这计划乱了章法,反倒是被对方给杀了个措手不及。
楼上的打斗声越激烈便显得楼下的安静越诡异,终于晏阿九那边的川山四杰跟南山五侠靠不住了,乒乒乓乓的掀了房门,九个人一齐攻上。晏阿九一个凌翻手里拇指粗细的鞭子一甩,真有把这客栈给拆了的架势。宋知秋一看他那边势单力薄,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这川山的也好南山的也好,可都不是吃白饭的。晏阿九像是知道她想什么,鞭子一抽弹开南山武侠之一的兵器,喊道:“这些杂鱼我岂会放在眼里!”他原是想宋知秋安心,可口气大了些,把这九人的脾气都给惹了起来。本就是杀招此刻含了怒气更是一招快过一招,一招险过一招。晏阿九使得是鞭子这样的软兵器,跟这九人手里的硬兵器不能硬碰,便有些受牵制。
宋知秋终是耐不住抽了软铁就要先去帮晏阿九解围,却没成想一条白色人影加入战圈,她心里先是一喜,有白芷帮晏阿九那确实是好的很,可紧接着就是一惊,今夜之战难落得轻松,白芷又少经验,若是伤着了可怎么行。她这一喜一惊的还没能有个起落,房门后面的程帛听见她抽兵器只当她是要动手,刚劲的内力冲撞开房门。旁边两间厢房的弟子像是得了命令,也都从门内一哄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合掌....这就恢复正常更新!
☆、实力有悬殊硬拼须谨慎
走廊原本就狭窄,乌压压的涌出一群人,别说打了,就连简单的动作都施展不开。宋知秋仗着身子灵便,猫腰在望月山庄的一众弟子里钻来钻去的就这么钻了出去。程帛提剑从一众弟子的头顶踩过追了上去,剑锋直指宋知秋毫无防备的背后。还没贴着她的衣裳,剑身被她突然甩出的软铁剑一卷,偏了方向。铿锵两声,兵器碰撞又弹开。
程帛反手执剑,暗蓄内力,道:"阁下当是初映宫宫主,初映九吧!"
宋知秋皮笑肉不笑的作了个揖,手里软铁剑轻飘飘的晃了晃:"久仰程家二郎威名。"
"好说。"程帛捋着胡须,突然发难,反手一剑刺出,喝道:"老朽专程为取你这恶贼的性命而来的!"
程帛剑锋泠冽,寒气逼人,晃出几条银亮光影笼住宋知秋周身的要穴,宋知秋摇手一剑轻甩,勾住程帛的长剑后整个人如若无骨地向一侧倒去,将要贴上地面,一手改掌为爪,抓向程帛的膝盖骨。若是程帛反映稍慢一些,他的一条腿上就得多上几个指窟窿,到底是在江湖中游历的久了,对于宋知秋又一直防备的紧,是以她五指勾过来时,他才能及时的撤离出去,只是宋知秋速度太快,即便他早有下着,却还是被她在膝盖上抓出三道血痕。不由得冒了层冷汗,心下更是惊觉初映九的功夫竟然如此阴毒。
宋知秋哪里晓得程帛此刻心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她交手过的人其实并不算多,都是些不入流的喽啰。程帛这样有名望的大侠又是个中好手,不免让她有了些许兴味,既然世人都传她武功深不可测……挑眉一笑,露出的笑容里带了些许的不可一世。
白芷正与南山五侠缠斗的紧,忽然听得晏阿九闷笑一声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倒是鲜少见她起兴致。"得空转眼一瞧,怔了一瞬,猛地想起那日她们初次并肩一战的时候,那时的宋知秋也如此刻一般,满身的杀意冲天,嘴角含笑,双眼却无情。她最怕看见这样的宋知秋,不由的低语一声:"知秋……"
与人相斗最忌讳失神,哪怕只一瞬也会令战况陡然转变,白芷的这一怔,给了南山五侠一个空子,眼看着五柄剑就要刺穿她身上五个部位,与她最近的晏阿九脸色一变,顾不得川山四杰咄咄逼人的攻击,长鞭一甩,卷住白芷的腰一拽,白芷顷刻回神,梨华在周身舞出一层剑网,格开五侠的杀招,又借着晏阿九鞭子的力道足尖一点一顿,跳出五侠的战圈,梨华立刻脱手而去,刺中四杰中的一人。
晏阿九方才那一招虽然解了白芷的围,却也付了些代价,前胸后背的各被划了两剑。白芷一个起落,抽出梨华转到晏阿九旁边,塞了瓶金疮药给他,长剑一舞以一人之力接下八人的杀招。晏阿九刚想上前,便听见白芷喊道:"晏右使因我而伤,若不快些救治,要我如何同左使交待。"她接住头顶刺下来的三柄剑,剑花翻转,招招破的巧妙,喘了口气才须道:"况且,这个程度,白芷应付的来。"她这话倒是实话,并无半点儿藐视的意味,只是话说的太不加以修饰,听在对手的耳朵里,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一时间,临时组合在了一起的八人出手的速度加快了五成,白芷一心应战再不得闲。
晏阿九见她虽然不得空,却也毫不吃力。毕竟,这些人与白风的手段比起实在是相去甚远,是以,就算是加快了十成的速度,也未必能让白芷真的手忙脚乱。他踢飞了两个程家的弟子,跳上房檐,给自己上药。顺便的瞄了一眼宋知秋,忍不住啧了两声。
相对于白芷的急风骤雨,宋知秋这边儿静谧的似乎能听见有人汗水从额头、脸颊滚落下来的声音。可在她跟程帛的周围,却听不见只相隔了数米的打斗声。只因此刻两人斗的是内功心法,程帛的内功属至刚至阳,浑厚苍劲,如开山劈石之力,棱角分明。而宋知秋习修的落霞,恰好至阴至柔,绵长不断,如蚕丝缠绕,密不透风。两剑相抵,内力引得剑啸声低沉如鸿雁哀鸣,听得人心无端悲凉。
程帛眼色沉了沉,握着剑柄的手,虎口崩裂,有些吃不住。可却不敢轻易的把内力撤回,偏偏宋知秋的内力似是深不见底,若继续硬拼不消半刻便要气血逆流。正不知该怎么来破这胶着的局势,客栈二楼的突然飞出十数个人影,直直的落向宋知秋跟程帛所处的位置,程帛借着这个时机与宋知秋虚过了两招之后同时撤了内力。
白芷也趁机从战圈里撤了出来,站到宋知秋的身边儿。
一时间,双方人马倒是都挤在了客栈这不算宽敞的后院里。
五道派跟萧山派的六十名弟子几乎都折在了十二护卫的手里,燕灵遥恨的双眼泛红,却也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双剑死死的瞪着温良。方才,若不是孙子君相助,只怕她早就死在温良的剑下。
程帛稍作调息,默默看了眼己方的人马,折损了一半还要多,不由的心焦。无心阁的人只来匆匆报了信儿,到现在一个都不见,更谬说那无心阁的阁主。眼下川山四杰已经重伤了一人,五道萧山两派的人所剩无几,若是硬拼,且不论那实力深不可测的初映九,就是初映宫的手下也已是十分难对付。可要说就此撤退,那川山四杰剩下的必然是不肯的,再看孙子君跟燕灵遥二人也具是杀红了眼。而他作为望月山庄的人,断断然不能后退。
宋知秋瞧了房檐上的晏阿九一眼,又瞅了瞅她的十二护卫,皆是些轻伤,并无大碍。温良跟白芷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后,一个神情淡漠,另一个嘛…白芷眼底暗藏的怒气让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里抖了一把。可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转过脸来朝着程帛抬了抬手,笑道:"程老爷子可还是要接着打么?还是……"她轻笑了一声,拿着袖子拭了拭软铁剑,接着道:"还是诸位就此打道回府,再不塌我雁鸣山一步?"
"无耻恶贼!我要你为五道派的弟子们偿命!"燕灵遥终究是年轻了些,加上她少年得志,甚少受挫,宋知秋这番话实在是令她心火骤燃。没等程帛说话人已经窜了出去,在一旁的双剑灵动如燕子翩翻,朝着宋知秋袭来。在她一旁的孙子君没能拦住,只好跟她一起冲了出去,一手快剑连着刺出七八招。
宋知秋还未等扬剑,领子咻地一紧,被白芷拖着拉了回来,只听得她说了句:"呆着!回去再跟你清算!"眼前飞过她白色身影,接住燕灵遥的双剑。
温良几乎与白芷同时而动,拦住孙子君的剑招。
燕灵遥的招式灵巧飘忽,与白芷的回风舞柳剑有着相似之处,两厢剑法都讲究的是个巧字。只是回风舞柳剑法更为变换无方,燕灵遥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只是胜在江湖阅历高于白芷一筹,才勉强应付着。但也难过百招,必然落败。可这不是擂台比武,同仁切磋,若是输上一招半式,性命难保。白芷心里因着宋知秋骗她一事原就有些怒气,此刻打起来丝毫不手软,一招一式更比以往要认真上三分,未出三十招已摸清了这五道派门路,燕灵遥已是越打越吃力,堪堪接住白芷一剑之后急退数步,未等站稳,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中了白芷一掌,胸口气血翻腾吐出一口血来。
白芷收了剑,看了宋知秋一眼,她不想造太多杀孽。宋知秋眨了眨眼,对着已经将剑抵在孙子君脖子上的温良道:"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