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血液就喷了出来。舒懿肯定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肮脏的鲜血,恶心到让人反胃,想将整个人都吐得七晕八素,最好连血肉都一起吐出来。
他一直痛恨着自己身体里留着的血液,那是一个疯子的血脉。
然后父亲就死了,死得非常干脆彻底。舒懿不关心医生说的什么腹主动脉,他在火葬场看着那个披着白布的东西被送进去,出来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小坛子。就连在坟墓前哭丧的时候,他都没流一滴眼泪。
令舒懿无法理解的是母亲。母亲哭得凄厉非常,就像死得那个人是她的丈夫。舒懿就站在石碑前面,看着倒在前方的母亲哭得几乎缓不过气,奶奶也和她哭,两个人哭得天崩地裂,好像世界末日来临。
从那时候他就无法明白母亲。他无法理解母亲在逃离那个神经病后还带着他回去的心情,他不理解母亲在遭受多年家暴后依旧想和对方过日子的想法,他甚至无法理解母亲究竟为什么要生下他。
为什么他的家庭就如此可怜可悲,跟电视里演的狗血电影一样,TM的一塌糊涂。
从那时候他就喜欢不了任何人。男人,女人,所有人在他眼里就是一团会思考会移动的肉团,没什么区别,待他终于找到一生的挚爱,写作的时候,人的功能就增加了一条:素材。
这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能成为白纸上的文字的素材。
他恶心的一生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到了上大学的年龄。舒懿很自然地报了外地的学校,还是偏僻北地的学校,即便寒暑假也托词学习不回去,只是疯狂的打工,不打工的时候就写作。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颠颠倒倒,但是满足得让人想破坏自己的血肉。
而李银河的书籍,他是在大学书城里看到的。那时候他就抱着胸冷着面孔穿过一排又一排眼花缭乱,却丝毫激不起他任何情绪波动的书。之所以会突然间注意到这本书,是因为前两个字:虐恋。
舒懿不明白自己渴望见血的欲望是被归于施虐狂还是受虐狂的范围,他只是觉得那两个字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的心情:那样美到极致的鲜血,那样痛到极致的爱恋,只能是虐恋两个字。
然后他就看了那本书。他能明白作者本来的好意,然而扭曲的心理让他在变态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幼年的经历让他根本没有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的意识,他只是被那种逼得人想要发疯的欲望一路前行。
所以麻木直人只写BL小说,只写那些满是伤痕,血液,畸恋和痛苦的BL小说。
变态在什么时候都只是变态,其扭曲的内心不会因为温情而柔软,也不会因为现实而妥协。他们是这世界上最执着耐心的猎人,固执的用别人的血液来滋润自己的生命,同时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给不可阻挡的冲动和欲望。
我就是这样的人——舒懿在心里冷酷地自嘲一下,然后目光移到男人的身上。男人此时已经打开了书,匆匆翻过一遍,然后合上,却没有放回书架上,而是一只手拿着书轻打向另一只手,过了良久才轻轻开口:“捆绑,滴蜡,灌肠。”
“打,咬,拧,压,你想要我怎么对你?”男人说得风轻云淡,丝毫没有羞赧。
舒懿也没有任何羞涩。他确定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不同,这个男人所指的纯粹是虐待的方式,而不是他妄想中那种暧昧又满是撕裂的画面。
保持缄默,舒懿的手顿了顿,男人见此放下书,立即问道,“找到了?”
舒懿的手极细微地抖了抖,然后狠下心,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针就在里面,放在针盒里。因为习惯一个人,所以舒懿强迫自己学了很多平常男生不会的技能,最简单的缝纫就是其一。
就算不将针拿给男人,他也总有其他办法折磨自己。
男人罕见地笑了笑,勾起的嘴角莫名地让人觉得好看。舒懿近距离观察着男人得面容,发现男人的面部总让他有那么一丝不协调的感觉,他说不出哪里不协调,只是直觉对方的样子古怪。
然而这明明就是张普通而没有特色的脸。除了声音磁性低沉,显得好听之外,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男人蹲下身子,平视舒懿,嘴角保持勾起的姿态,声音压得更低,“你不怕?”
怕,怕也要给你。舒懿不动声色。
在男人眼中,舒懿只是发呆般怔在原地,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的提问。男人并不在意这点,勾起的嘴角弧度更大,几乎到了邪气的地步,“那么,伸出手。”
舒懿没有顺从,他将双手背到身后,目光直直盯着男人,在男人越来越阴鸷的视线中闭上眼睛,睁开时将目光移向自己的腿部,然后眨了眨眼睛。
除了手,什么地方都可以。男人从那双堪称决绝到坚毅的双眼中读出了这样的讯息。
真是顽强的执念,男人冷笑一下,却没有丝毫怜悯,他一只手握住少年的脖子,使得对方挣扎不开,一只手强硬的拽住对方的右手,牢牢拽到自己面前。
“你知道吗?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招惹到我,完全都是因为你的错。人渣。”
冷酷的声音割裂着耳膜,舒懿瞪大眼睛,他努力将右手从对方的束缚中抽出来,却最终失败。在确定右手即将不保的时候,舒懿将左手递了过去。他用一种乞求到卑微的眼光看向男人,纵横细细血丝的双眼里溢满泪水。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你已经确确实实的把握到我的软肋,让我不得不臣服——所以,唯有右手,唯有右手……
男人突然愉快地笑了起来,他满是邪气地笑着,松开少年的右手,将对方的左手放在手心里,然后从旁边的针盒中抽出一根针。
极细的针尖穿过空气,刺入了少年左手的中指,然后穿透进去,染出一条细长的血丝般的伤痕。那种鲜艳的红色在莹润的指甲映衬下,竟诡异地发出明亮而耀眼的反光,就像美到极致的纯色血玉。
在撕心裂肺地尖锐呜咽中,男人轻柔而缓慢地笑起来,他将上身前倾到泪流满面的少年耳边,口中吐出的气息全部喷在对方的耳边,低沉语气隐隐染上癫狂。
“如你所愿,卑劣的猎物。”
10、S(七)
针刺指尖并不能致死,而在之前的疼痛做基石后,这些疼痛也不足以达到舒懿昏厥的上限,所以舒懿仍旧保持着神智。他充血的双眼死死凝视那涌出鲜血的左手,被胶带粘住的嘴里呜咽出一段又一段不明意义的悲鸣。
疼。好疼。
幼时的痛苦回忆仿佛再次重现,时空倒流。本就涕泗横流地舒懿哭得更加伤心欲绝,胸腔和肺部以一种陌生的方式扩散,收缩,舒懿想了很久才明白这是人体呼吸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