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无救药的故事(三)
终于写出完美结局,舒懿才有时间理会自己饥饿至极的肚子。他关上电脑,走进厨房,先是撇了眼餐桌,发现上面连一袋泡面都没有的时候才打开冰箱门,然而冰箱里比餐桌还要干净。
除了已经被吃完里面物品的塑料盒子,就只有一个很久前包紫菜饭剩下的黄萝卜条。舒懿皱了皱眉,不死心地打开下面的冷冻室,但里面就连一根雪糕都没有。
这时舒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上一周因为卡文而陷入了强迫症般的自罚状态,又因为喝水啃水果,每日深夜打字白天睡觉的异常生活而错过市场的营业时间。
不过也不算晚,至少现在还可以补救。这样想着,舒懿无所谓地关上冰箱门,顺手拿过挂在衣架最上方的卡其色大衣,然后套了个牛仔裤就出门,为了方便,他并没有穿运动鞋,只是随便穿了个人字拖。
反正他家离市场极尽,补充食物库存并不用花费多长时间,再说他每次买东西的地方都是固定的。这是舒懿的习惯,若是第一次交易时感觉良好,他就会不自觉强迫自己总去那一家店,而一旦心里有点点的不适,他又会冷酷而迅速地抛弃那家店,再次陷入寻找固定店面的循环。
有时候舒懿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无趣,而就是因为现实生活平静如死水,他才想要去写作,尤其是写那些冷酷残虐,鲜血淋漓的故事,唯有这样的作品才能沸腾他仿佛死亡般孤寂的血脉。
下一个小说要写什么?监禁怎么样?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就被舒懿抛弃,上一个作品就是描写猎人与猎物,类似监禁风的文,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模式。
要不一样的,突兀,惨烈,却要诡异的温柔而悲恸,最好鲜血淋漓,血肉纵横,就像上一个小说,在最棒的杀戮时刻,进入终章。
想到刚才自己所写的剥皮结局,舒懿微微眯起眼睛,面部的肌肉因为压制不住内心的狂躁而古怪地扭曲起来,使得舒懿不得不伸手揉揉自己的脸部肌肉。
就在如此间,市场已经到了。舒懿所上的大学在K国偏远的北部,住的也并非市中心,那地方的房价太贵,他只是一个在外地求学的大学生,租不起那样贵的房子,而古怪内向的性格让他根本无法忍受和别人同居——就算有人靠近自己三米以内的地方,他都会神经质地陷入警惕模式,心里开始揣测对方的意图和行为目的。
没错,舒懿有被害妄想症。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患上这样浪漫又刺激的疾病,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感觉,甚至非常享受,脑内各种血肉模糊的场面和想法时时让他觉得心悸,就仿佛坐上海盗船飞到最高点的瞬间,简直堪比进入极乐世界。
而那些妄想也无意间让舒懿写小说时有了更多的选项:他可以从容而优雅地从那些血腥的妄想中选择书中主人公的死法,并为此而身心满足,得意不止。
真是温柔体贴至极的疾病。
嘴角勾出浮泛的笑意,舒懿走进市场的买菜区,双脚习惯性地走到熟悉的地方,而就在他停步的时候,早已熟悉他的商人已经开始推荐今日的产品。
舒懿故作腼腆地笑了笑。原本乱糟糟的秀发已经服服帖帖地顺流而下,垂下的刘海恰到好处地遮住额头,让眉毛下方的狭长双眼显得生动有神,干裂的嘴唇因为沐浴而恢复浅粉的颜色,此刻怯怯地露出羞涩笑意,右嘴角一个可爱的梨涡,让人一下子觉得舒懿整个人都有些孩子气的濯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
是个一眼看去就让人生出好感的清秀皮囊。
舒懿软糯下语调,适度放缓语速,“土豆今天多少钱?”
正当中年的女主人微笑起来,“2块钱,我可以便宜些给你。”
舒懿笑得更加灿烂,尾音上扬,甜甜地道,“谢谢阿姨。”
“我要西红柿,土豆,嗯,再来些韭菜和茄子,还有西兰花,还有卷心菜,辣椒也要一点。”陆陆续续说出蔬菜名,舒懿轻轻歪歪头,“这是我一周的伙食,分量按照以前来就好。”
因为总是按时来这里买菜,女主人很明白舒懿说说的分量,麻利地称好斤两后,她又笑了笑,顺手从摊上的蔬菜上拿过两个黄瓜塞了进去,“这些你带回去吃吧,小孩子在外求学挺不容易的。”
舒懿仿佛不好意思般,向着女主人笑得青涩,又是一声甜甜的“谢谢”。
买完蔬菜,舒懿又去买了些鸡蛋和肉。现在的鸡蛋很贵,肉价也不低,所以他没有多买,而办完这一切,他又去卖泡菜的地方溜了一圈,买了几份自己喜欢的腌菜。
说道腌菜,舒懿最喜欢辣得人直流眼泪的那种,只有甜味的腌菜在他心里不值一钱。
将一周的伙食都解决完后,舒懿出了市场,顺道又在市场外批发雪糕的地方买了一些牛奶味的雪糕,然后打道回府。他出来晒太阳的时间极其有限,一周都不会超过三四个小时,再加上大学里的课程并不算多,所以种种的有利条件都在无形中纵容舒懿宅到了几乎自闭的程度。
然而舒懿并不觉得这样不好,他讨厌和人类的接触,越是人多的地方,他就越觉得不舒服,他觉得有时间和别人交流,还不如构思一片让人兴奋的小说,毕竟那种兴奋实在太让人狂热。
那种恐怖混着爱恋,温柔至极又鲜血淋漓的感觉,几乎让人产生灵魂麻痹的欢愉。如果不是患有被害妄想,舒懿不介意参加类似性质的私人俱乐部,他甚至不介意有人用残虐的手段来折磨他。
他知道在人们口中这种扭曲的欲望叫做什么。
这种想法有个暧昧而让人心动的名字,叫做:虐恋。
嘴角扯出一个诡异又愉悦的微笑,舒懿在心里哼着歌回家。他所租的房子有些老旧,毕竟老旧的房子才便宜,何况房子内部很大,家具也齐全,所以舒懿很满意,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进入房子的单元门被围在四周高大的楼房里,需要经过一段胡同才能达到。
舒懿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脸上摆出冷漠而恹恹的表情,恰好这时候有人从对面走过来,舒懿眉头一挑,自动和那个人保持足够的距离,直到感觉对方彻底从身后消失,他才微微在心里松了口气,而就在这之后,他忍不住想,如果刚才那个人突然发难,自己该如何逃脱。
什么样的死法才能将这个邂逅完美而透彻地表达出来?如此想着,舒懿微微咧开嘴角,他急匆匆跑进楼道里,准备写下刚才突然福至心灵的构思。他的家在三楼,而就在他打开外面的铁门,将钥匙放在自家防盗门的钥匙孔上时,大脑突兀地响起危险警报。
舒懿反射性地向左闪避,而凛冽的风声之后,是头部突然的钝痛。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舒懿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很平凡,平凡得看不出一丝癫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