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一直失忆下去,或者干脆就在那一夜彻底死去?舒懿故作冷漠地勾起嘴角,却发现无论如何扯动,嘴角的弧度除了苍凉就是悲痛,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溢出,打湿了他发干的嘴唇。
舒懿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哭,抑或边哭边笑,“她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地位,不然你不会放过跟那场凶杀有牵连的我。就像你所想的,我当时就在那里,就用这双眼睛,看着她一点点死去。我当时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救她,她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是你没有守护好她,在她生前没有守护好,死后更是没有守护好。”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韩英野瞳孔完全充血,太过鲜艳的眸子定定望着对面蜷缩的少年,近乎哀求般开口,“告诉我,你没有亲眼看着她死去。告诉我,告诉我你没有!”
舒懿闻言灿烂地笑了起来,一字一顿,“我,有。”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韩英野的眼眶落下,他闭上眼睛,良久后才睁开,缓慢地从裤兜里拿出多功能刀,“为什么要这样?只要你告诉我你没有……”
“我有。”舒懿打断对方的呢喃,“我确实没有救她。”
韩英野默然无声地流泪,走上前,他将刀尖抵在舒懿的眼球上,近乎威胁地低吼,“说你没有,告诉我你没有……”
“还说你没有爱上我。”舒懿故作天真地笑,这笑容却因为泪水和痛苦而变得扭曲,“真好,真好啊。你最终爱上了我,这样……”
最后的话语因为痛苦戛然而止,韩英野漠然地看着刺入锁骨里侧的刀,突然闭上了眼睛,“你在激怒我。”说完后,刺入锁骨的刀刃随即向下蔓延,疼得舒懿即便死死咬住牙冠也忍不住低声嘶吼。
“舒懿。”韩英野弯下身子,在少年耳边耳语,“鲜血很美丽,很美丽——美到一开始饮下,就再无停止杀戮。所以……别逼我。不要逼我杀掉你。”
疼痛让舒懿的脸部肌肉扭曲,但他的神智非常正常,甚至比之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他微笑着看向对方,混着痛苦的嗓音变得低沉,“你能靠过来吗?”
少年的话让韩英野前倾下身子,将身上靠向舒懿。而后者在见到男人行动后,突然笑得灿烂,一脸餍足地在对方的嘴角印下一吻。
这样突兀的吻让韩英野愣在原地,少年却是狡黠地笑:“那一个吻,我已经还给你了。你死后化成鬼,或者下辈子就不用在向我讨要了。”
少年的话让韩英野顿时哽咽在原地,他伸出手覆盖住少年的双眼,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几不成声:“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我……会去自首,而你……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
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让舒懿怔在原地,他愣怔了许久,突然流着眼泪微笑起来,“我记得你的眼神。”
“我记得,你看我时的眼神。也许你根本就不是在看我,但是你的瞳孔里,当时你的瞳孔里映出的,是我的身影。”那样温柔的眼神啊,带着包容与眷恋,深情而真切地呼唤着他,就像幼年时无数次在梦中期盼的哥哥一样,可靠而温暖,仿佛能够替他抵挡任何的伤害。“再看我一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用那样的声音呼唤我,最后一遍。”舒懿闭上眼睛,使得一滴眼泪顺势流出,嘴角混着痛楚的微笑却是越发的温柔。
少年的话让男人哽咽,在良久的语塞后,韩英野默默低语:“舒懿。”
然而舒懿摇了摇头,“错了,是素妍。”
42、Y①
明明该是熟悉至极的名字,韩英野却在此时突然觉得陌生,他伸出手抱住少年,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低沉的语气渐渐染上某种颓唐的狂热:“你看过我刚写完的小说吧……那是我至今为止写过的最美的结局。那里有人不可救药的喜欢着另一个人,深情而疯狂,让我羡慕。”
“也那样爱我吧,韩英野,请你爱上我。”舒懿故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在蓦然间想到了那个梦境,那个有着柔情和恐怖的梦境,梦境里的哥哥深爱着他——而直到此时,舒懿才明白那梦中一直面容不清的人是谁,“爱上我吧,不可救药的爱上我,让我深切的明白自己被你所爱。”
请给我无可救药的爱情,让我明白,自己被你所爱——当这样血淋淋的表白从少年口中吐出时,韩英野的视线瞬间被火烧一样变得炽热,随后就被大片大片的鲜血所覆盖。一直被他极力压抑在灵魂深处的冲动蠢蠢而动,一点点冲破理智的防线。
韩英野一直明白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而这样的不同让他不敢奢求会有人喜欢自己,就算会有人喜欢他,韩英野也不会容许自己和对方在一起,因为内心深处太过强烈的施虐欲绝对会让他在无法自控时虐死对方。这样的认知自从他虐死第一只宠物时就深深刻在他的灵魂里,而随着六年的血腥生涯被一次又一次地铭刻在心脏:他不敢去喜欢别人。
这就是为什么他无法继续守护在舒懿身边的原因,他已经放不下这个被自己伤害过的男人,当那双太过天真的眼睛像小鹿样无辜望过来时,韩英野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随着那目光一点点变淡,原本空旷的心也渐渐充实起来。所以即便那双眼睛不再单纯,他也不忍心再次伤害少年,只能将他托付给自己的父母,远远逃离他的身边,以此放对方一条生路,也让自己能够在对方身边继续默默守护下去。
他从未离开过男孩的身边——他一直变装跟随在男孩附近,在男孩住在自己家里事,韩英野每天都会化装成不同的人出现在楼下,默默望眼少年所在的楼层后悄然离开,只在心里隐秘地想象那少年该有如何天真无邪的笑容,又该如何从此过得安稳,但少年并未顺着他的意愿前行。恢复记忆的少年变得那么冷酷,冷酷到几乎让韩英野认不出那个对自己懵懂微笑的人,就是对方。
在收到少年的来信后,他几乎是一直等在那座即将拆迁的废弃楼里,只是他并没有现身,他就带着面具躲在对面的楼层里,借着墙壁遮掩自己的身形,偶尔探出头远远瞥眼少年。
他看到了少年的自残,也看到了少年空无的眼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不复天真,有的只是深切的痛苦而怨憎,而现在,少年眼中的冷漠和理智逐渐溃散,只剩下某种无法言明的渴求。那并非是对生的企盼,而是某种更加深切却绝望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