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影宫时,每日都有昨夜还与属下搭档的战友死在面前,起初属下也会伤心,但属下的对手会趁着这样的时机去偷袭属下余下的朋友,甚至让属下也重伤,从那以后……属下再没有为身边人伤逝而伤神半分……唯有如此,属下才是安全的。”
“你……先出去。”李苑忍住了,偏开头,“我怕我现在说什么伤到你,让我安静一会。”
影七毫不犹豫消失离开了。
他坐在厢房的房檐上,垂着一条腿,沉默望着天。
在王府里世子殿下随x_ing又放肆,在剑冢里更是撒野,其实两个人身份和观念的差距一直都在,一出王府,一遇到真正的事,这差距就显得格外强烈。
影七冷酷,李苑多疑却温柔,他想不折分毫不沾血腥便能兼济天下,最是折磨自己的x_ing子。却不想他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其实影七也想不明白殿下的心思,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再相爱也会有一道鸿沟隔着,跨过去了就再也分不开,跨不过去就越走越远。
一杯热茶水递到影七面前。
影叠坐在他身边,垂着腿,捧着小茶杯,滋溜喝了一口。拜暗悲所赐,影叠身上落了不少伤,衣领口露出一点裹伤的药布。
影七推了茶杯:“不必了,多谢。二哥没去杏堂疗伤吗。”
“殿下还在这虎狼窝里,我怎么走。”影叠眯眼笑笑,喝了口茶,“受罚了?被赶出来了?”
“嗯。”影七仰头看着天,搓了搓脸,随口嗯了一声,“说错话了。”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嘛。”影叠没忍住,笑出声来。
影七瞥了他一眼:“二哥还听墙角。”
影叠道:“不是我乐意听,殿下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动静有点大。”
影七没说话,可能是臊着了。
半晌,影七道:“我真不明白殿下在想什么。生在帝王家有几个是干净的,殿下太仁慈。”
影叠挑眉,他忘了,影七出身跟他们几个不一样,影七是贵人家的孩子,有生有养的,还有位隐世高人作师父,见识眼界都跟他们不一样。
影七见影叠看自己的眼神变了,随口道:“我爹娘走得早,师父的儿子也走得早,师父把我当亲儿子,什么都说些。”
影叠道:“咱们殿下也没必要像李沫殿下那么狠嘛。”
影七缓缓闭了眼:“我想让殿下当王。只有踩在所有人头上殿下才不会受伤。我见过殿下难过的样子,他连难过都只敢自己难过,殿下过得不好,他把善意都给别人了,自己一点都不留。”
影叠抿了口茶:“我没想那么远。”
“嘶……疼。药布裹得太紧了。”影叠从怀里掏出药瓶药布,脱了半边衣裳。把药布拆了,重新上一层药,再裹上一层药布。
影七不经意往影叠这边看了一眼,影叠自肩头延伸向下到手腕,整条手臂满满覆盖着一片银白双鱼刺青,雪白寒梅点缀,与他雪白的发丝眼瞳相得益彰。
真没想到,二哥平时温温柔柔的,身上还这么有故事。
影叠边裹药布边道:“别难过,夫妻吵架太正常了。我家的也常常和我吵,怪我总不回家。”
“二哥有家室了?”影七有些诧异,“那姑娘也是……白发……?”
“不是姑娘,跟你一样。”影叠舔舔嘴唇,曲起腿坐着,“也不是白发。白梅岭那么多人,一把火都烧净了。现在白梅长出来了,人都不在了。”
“别听小五胡说,我们不喝露水也不吃花瓣,生在那地方的人都会得这种病,头发,眼睛,汗毛,都是雪白的,不过也不耽误什么,就是怪一点。所以族长就让我们别下山。”
“那时候家里有人偷着走下山,这副怪样子被山下的人看见了,那帮人以为是妖物,把那小孩抓起来烧死,烧焦的尸体就挂在山底下。”
“后来小孩的娘不干了,跑下山要把孩子尸身抱回来,没想到山下的人跟着小孩的娘上了白梅岭,人人拿着火把羊油,在白梅岭里放火,拿着砍刀和锄头砍死所有白发的人,我家人什么都不会,不像我一样,他们只会种梅树,种花,种菜,烧饭。”
白梅岭一夜成了红梅岭,满地血/腥和尸身,一把大火,把万千白梅烧了个一干二净。
影叠说这话时雪白的眼睛一直望着远处,仍旧捧着热茶:“当时我就躲起来,等到大火烧尽了,天都亮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坐在山脚底下,那时候世子殿下还是个小孩子,跟着王爷出来玩的,路过看见我。小孩子天真,也不怕我。”
“世子殿下缠着王爷撒娇,让王爷出银子派人帮我把整个白梅岭的家人都安葬了。王爷最宠殿下,什么都依着他,殿下高兴了,王爷也就高兴了。”
影七皱眉:“那些放火的人……”
影叠轻松道:“等了几年,我学了本事回来,全杀了。那时候我问他们为什么放火杀人,他们说因为害怕。c.ao,这是什么理由,我们也害怕呀,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后来我发现,世子殿下从小就惹祸不断,来杀他的人也一波接一波,所以我跟着他。”
“这么好的小崽子,哪能让他被弄死。王爷瞧见了,邀我来当影卫,说时不时过来王府看看就行,工钱照发,那我想很划算,我答应了。”影叠笑出声,拍了拍影七肩头,“对了我忘了,你也是小崽子。”
“我跟你说,殿下从小就这样,他要是不这样,我们就遇不见他。”影叠悠哉道,“你对殿下这么死心塌地,经历大概也如此吧。”
影七沉默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影叠问:“你师父早年丧子?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