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苑已有些日子没进过食,干涸的嗓子说话沙哑,带着刺痛。
李沫笑了,拇指蹭去李苑嘴角的血痕:“你已经是个死人了。陛下不会再看你一眼,更不会让你再走出齐王府一步,今后你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人视线里,而我……也很悲伤,很遗憾,谁会为一个死人打抱不平呢。”
“快把那龙骨弓交出来。”李沫低声催促,“我知道那东西在你手里,交出来,换你影卫们的命。”
李苑眼神幽暗,一言不发。
李沫用力抓住李苑的下颌:“说话啊?!”
李苑微微仰起头,薄暮洒上他极俊美的脸庞,沿着眼皮鼻梁镀了一层浅浅的金线,薄唇张了张,露出一丝玩味笑意,用喑哑却好听的声音轻声道:
“我不是个死人嘛。”
第一百零五章 犹闻侠骨香(七)
“……”李沫噎住,拿过手边的刺藤鞭子,一扬手,李苑身前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那伤口延伸到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沁出细密的血珠。
李苑感到有些痛,但无力作出什么李沫想要的反应。
他无法求饶。不允许,也做不到。
飞溅的血珠落在李沫脖颈上挂的灿金小锁上,他重新蹲下来,一把抓住李苑的长发,用力把李苑扯到自己面前,从怀里抽出一张状纸,抖落开拿到李苑面前。
他认得,是影焱的笔迹。
李沫冷笑着上下打量这张认罪书,扯着李苑的头发逼他看清上边每一个字。
“你的影卫姑娘骨头太硬了,不论我怎么问,就只认自己一人的罪。”李沫折起认罪书,描摹着李苑的下颌弧线,“哥哥,你的影卫怎么都这么好呀……”
“别为难她。”李苑哑声虚弱道。
李沫扔下李苑,撕了那纸认罪书,轻蔑道:“回去我就让我的手下们享用这个小姑娘,她太漂亮了,拿下蒙面巾的时候我都愣了。大好韶光啊,毁在你手里了。”
“别动她!”李苑喑哑的声音嘶吼出声,拼命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干枯的薄唇微张,牙龈快要咬得发白,咒骂咆哮,“别动我的影卫!你跟我有仇,冲我来啊!跟一姑娘家较劲,你畜生吗!”
“我不光和姑娘家较劲,你不还有五个小子在我手里吗,我挨个儿较劲。”李沫按住他的嘴,强硬地叫他安静,啧啧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主子。把龙骨弓交出来。”
李苑阖眼,两行掺着血丝的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滑到李沫手背上。
“在我床下暗格。”他无力道。
李沫满意地笑了,怜惜地抹去李苑脸颊上的血泪,回头吩咐:“听见了没,去取来。”
两个定国骁骑卫抬来一精密锁匣。
锁匣上有一牡丹花形状的锁孔,需要钥匙方能打开。
李沫命人直接撬开,这锁匣是上等材质,且加铸二十次工艺,十六道锁奇巧无比,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李苑咳嗽不止,用气声道:“钥匙不在我身上……”
“耍我?”李沫嘴角微微抽了抽,扬起刺藤鞭子,狠狠落在李苑身上。
“再问最后一遍,钥匙,在哪儿?”
李苑闭了闭眼,舔了舔唇角血迹,微微露出一丝轻佻笑意:“在影七身上。你说得对,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已不会回来了,你为难我,又有什么用呢。”
刺藤鞭子挥出的一声声的闷响全抽在了影七心上,影七心里都在滴血,躲在书房里看着被悬吊双手受尽屈辱折磨的主子。
背后碰触到了书屏上的东西,一本散纸缝订的书掉下来,影七手快,在书册落地之前接住,没发出声响。
书册封面用朱砂写了“上册”二字,翻开来,全是王爷画的自己。
后边是情信。
从红树林相遇开始,一笔笔描绘着关于自己的脉脉温情。
影七至今才知道,曾经被冷落的半年,王爷从不曾有一刻不爱他。
压抑的柔情爱意全部埋藏进字里行间,在他以为王爷对自己的情意转瞬即逝后最痛苦绝望的半年,其实一直被王爷放在心尖上,只是王爷不曾说。
他紧紧攥着书屏一角,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哽咽着用几乎痉挛的手指从怀里摸出那枚天香牡丹印,印鉴的花纹正与弓匣锁孔形状吻合。
王爷当初把这印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曾说,这牡丹印没什么权力,但有用的是这个印章本身——它竟是龙骨弓匣的钥匙,始终放在影七身上。
从李苑决意与朝廷为敌那日起,就把这私印交到影七手上,他相信他,深爱他,甚至愿意把一半齐王府都放在影七手里。
所以发现影七背着自己传信时他才会绝望至极,被伤害的不仅仅是他的感情,还有他二十年来不曾对任何人敞开的压抑脆弱的心。
影七抹了一把眼睛,紧咬着下唇,躲在书房的角落里,仰起头靠在冰冷墙壁上,听着外边的主人喉咙里发出的隐忍痛吟。
李沫问不出有用的东西,命人带着弓匣走了。他就不信,这匣子没钥匙就打不开,找几个力士拿斧头砸开也一样。
他拿着了称心的东西,便带着定国骁骑卫撤了,齐王府骤然空旷,只剩下府外把守的士兵。
夜幕降下,齐王府幽深寂静,空无一人,所有闲杂人等全部被带走幽禁或是直接驱逐,偌大齐王府,只剩李苑孑然一身。
多日的病痛和毒打折磨让李苑心力交瘁奄奄一息,倒在刑架下没了知觉。
唇角灌进一丝清凉,李苑分不清这是梦中幻觉还是真实,他渴极了,竭力吮/吸着顺着唇角哺进口中的水流,水流渐渐停了,李苑还渴得厉害,含着水流的源泉吸/吮,含着对方凉薄的唇瓣又吸又咬,才发觉是有人以口渡水喂给自己。
他忽然惊醒,看着面前熟悉又极其思念的这个人,他本想要抱他,却又不得不推远他:“小七,出去,出府去……这儿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