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不耐烦了,问他:“我们李沫殿下想知道,你们这群影卫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那地方在何处。”
影五看了一眼满地满墙的刑具,阖眼冷笑:“管天管地你管得着我老家住哪儿?让李沫吃/屎去吧。”
凄厉的痛嚎在影四耳边萦绕不绝,影四身子颤了颤,冰凉的双手汗s-hi僵硬,听着自己亲弟弟在不远处撕心裂肺地咒骂挣扎,要比自己受折磨痛得多。
快入夜,影五被扔了回来,身上血污斑驳,微微痉挛抽搐。
影四抱起他,影五嘴角溢出一股淤血,无力地抓住影四的指尖,气若游丝,影四贴近他聆听,他小声哀求:“哥哥……让我死……求求你……”
影四俯身摩挲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他不敢碰弟弟身上的伤口,也不敢面对他质问失望的眼神,身为影卫长无法保护手下,身为兄长无法保护亲人,他失职,无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区区牢狱,束缚不住他们的羽翼,真正让他们无法放弃的是主人。
他们若是不管不顾地走了,主子想东山再起就更艰难了。
影四默然:“听话,再等一日。”
“一日后……若没消息呢……?”
“哥陪你死。”
“那你先……掐死我……再自尽……我不想看你死……我也下不去手……”
“好。”
——
隔壁重刑犯牢房,影叠影六关在一处。影六在牢房角落里刨了个小坑,埋了影焱的一缕头发,堆了个小坟包。
影叠盘膝坐在牢房一角,给潮s-hi处生出来的一朵小蘑菇培土,小蘑菇长得有点歪,影叠吹了口气,寒气凝结成寸长的冰凌,支住了蘑菇一角免得让它倾斜。
影叠悠哉道:“女人嘛,还会有的。”
影六坐在小坟包前,呆滞道:“我只要焱姐。”
影叠想了想:“嗯,也是呢。”
影六翻了个身,躺在焱姐的坟堆边上,叹气道:“二哥没心上人,哪能懂我。”
“谁说没有,青梅竹马二十年呢,这么些年没见,怕是忘了我了。”影叠慢悠悠道,“当影卫苦媳妇,没法子。”
影六勉强打起精神:“她知道你中意她吗。”
影叠弯起眼睛:“呵,他要是能生孩子,我们都生了一打了。”
“二哥闷声不响地都有家室了。”影六惋惜捶着手心,“二哥可得活着出去,别叫人家姑娘枉等一辈子。若是焱姐还在……我今后远远看着她也甘愿了……走了也好……不用再受阳间苦了。”
“往生极乐,好事。”影叠微笑,“今晚的剑还练不练了?”
“练。”影六吸了口气,站起来,右手虚握,如剑在手,听着影叠时不时的指教,一劈一砍,带着怨恨的剑招藏于指尖之下。
趁影六打坐之时,影叠眯起眼睛,耳廓微动,洛阳地牢外传来一阵细微独特的震响,间歇熟悉,是影卫长发布命令时指尖叩桌的节奏。
紧接着,听见一声冷淡低沉的指令:
“二哥,听着。”
影叠饶有兴致,将全部精神凝聚于耳,聆听着从洛阳地牢外传来的嗓音,居然不是影四的声音,少了几分寡淡严厉,多了几分清冷从容。
此时正值冬日,燕京已严寒暴雪数日,洛阳城内外飘了一层薄雪,打在衣裳外,也多少有些刺骨。
影七蹲在洛阳大牢外,穿着一袭墨云锦衣,与深夜融为一体,安静潜伏于层叠瓦砾y-in影中。
他轻轻敲击着瓦片,低声说话:“二哥,你应该能听得见。你们被关在洛阳地牢深处的重刑狱,地形复杂巡逻严密,建制错综迷道防劫狱逃狱,我得先知道你们被关在哪儿,引我进去。”
影叠在地牢深处安静聆听影七的声音。
影七捡了几块瓦片,包在衣摆里轻声攥成了细小的石砾,碾碎,攥在手里,趁着牢门守卫望了一眼旁处,便倏地闪进地牢中。
他沿途抛洒手中的石砾,石砾落在幽暗的牢房甬道里丝毫不显眼,影七手中握着一块冰凌,低声说话:“二哥,我走错的时候提醒我。”
这块冰凌还是几年前影叠与影七在演武场比武时用的那支冰剑,当时送给梁霄梁三少爷当礼物了,梁三少爷一直存在冰窖里。冰凌与影叠手中的披寒剑心仍有微弱气息相连。
影叠在重刑牢中仔细听着石砾的细微响动。他对这座地牢的地形已经十分熟悉,即便他们进来时被蒙着眼睛,他仍然能靠敏锐的耳力判断方向,这一年间也不断有人被送进来,影叠便早已循着他们的脚步声将整座地牢刻印在头脑中。
当听到影七走进岔路时,影叠微微吸气,影七攥着的冰凌便蓦然一冷,寒气逼人,冷得影七手臂上j-i皮疙瘩浮起一层。
跌跌撞撞寻进了重刑狱,影七避开守卫,顺着圆木栏杆滑下来,落在关押影叠影六的牢房外,将指尖夹的一页薄纸飞进笼中,骤停在影叠面前飘落。
影叠垂眸扫视薄纸上的几行命令,缓缓吐气,薄纸便化成坚冰,落地碎成了齑粉。
影叠眯眼一笑,起身单膝跪地行影卫礼:“听雪鬼遵命。”
影六匆匆走近影七,急切道:“王爷如何了?”
影七淡淡道:“好得很。”
他从袖里拿了几颗牛r-u糖扔到影六掌心里,“焱姐自尽前托我给你的东西。”
影六愣了愣,把牛r-u糖攥在手心儿里,鼻音有些重,指着身后的那个巴掌大的小坟包,囔声笑道:“小七,我们,我们拜了堂了!”
他说着,用力抹了一把眼泪。
影七伸手用力攥了攥影六的肩膀:“主子说了,给焱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