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熠撇撇嘴不说话了。
“周婶儿家的大公j-i?”
“……”
“秀秀姑娘的胭脂?”
“卖……卖了。”阿熠从皱巴巴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银制的素簪,錾刻算不上精美,磕磕巴巴,他把这东西塞到润玉手上,润玉的指腹在银簪上摩挲,竟还觉得有些硌手,簪子被小崽子攒久了,暖乎乎的熏在掌心。
“我从前没去过镇上,昨个儿齐叔下山卖果子,我便偷偷跟着,我看翠儿姐姐还有桂香姐姐她们头上都带这个,可我觉得阿玉带上定然比她们都好看,于是……于是就换了回来。”
小孩子不懂事,只道以物易物,却不曾想偷东西是绝不可取的,阿熠自幼生养在斗奴场,筋骨异于常人,练得一身好功夫,可那地方不把人当人,全靠拳头说话,阿熠到了是非分明的年纪才豁出x_ing命出逃,被润玉救下,这小孩儿机灵得很,人情世故几乎不通,润玉想,以他的秉x_ing,不该埋没在此。
“不问自取,视作偷。”银簪子在润玉手中拦腰折断,他出言温和,并非是在责骂,阿熠身子一抖,抬头看看润玉,又低头看看他手中的发簪。
“正因如此,这簪子我不能收。”润玉把东西放回阿熠的小手上,“不是说要当我的眼睛吗,去镇上的路可还记得?”
阿熠满脸委屈,但润玉说什么是什么,他诺诺说一句“是”,牵着润玉往镇上去了。
这是润玉第一回 下山,聆声辨位寻了家当铺,摘下腰间玉佩往台上一搁:“开价。”
老板一见来的是个瞎子,搓搓手嘿嘿笑两声:“客官,这玉佩不值钱的,顶多二两银子,老夫见您面相和善,给您加点儿,算五两如何?”
“顶好的昆仑玉,上成水头”,润玉拾起台上的玉佩,随手摸了件儿东西一敲,锒铛声儿脆,“不识货,当这镇上只你一家铺子?”
老头赶忙双手把玉佩捧回来,赔笑道:“老夫眼拙,老夫眼拙,价钱嘛,好商量嘿嘿嘿,公子内堂上座。”
玉佩当了,自然不是个公道价,神仙贴身佩戴了上万年的灵宝,凡人的金银如何能衡量,放眼京城都没人敢定价,只是这地儿小门小户,再高的价也出不起,田间乡野,润玉早已把这些东西视作身外之物,卖了也就卖了。
“去酒坊打两斤最好的酒,再在菜市挑只最气派的公j-i,胭脂铺的胭脂也买盒最好的。”润玉一一交代,阿熠却没有应声。
“那玉佩……”他捏紧了手里断作两截的发簪。
“阿熠,我方才告诉你,不问自取,视作偷,可你年少无知,也是我教导无方,那块玉本不只这点微末的价格,但能以此换你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值当的。”润玉道,“回头我陪你给那几家送去,道个歉,这事便算是了了。”
“是。”阿熠委屈,明明是他犯下的错,偏生要润玉当了东西来替他还,等他长大了,长大了一定不会让润玉再这么委屈自己。
“还有,”润玉感觉到身边儿的小崽子兴致不高,“明儿起,我教你认字,教你知理,可能你如今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阿熠,你和王胜他们不同,平邑不是你的归处。”
“可我就想和阿玉在一起,我哪里都不去。”阿熠听润玉这么说,急了,连忙去拽润玉的袖子。
“我亦不是。”
润玉浅浅应,阿熠却没听清,吸了吸鼻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润玉宠溺地揉揉小孩儿,“听周婶儿说镇上百祥斋的点心最甜,龙记的凤爪最香,平日咱们家吃的寡淡,今*你想吃什么,都买给你,如何?”
“我……我想吃鱼。”
——“自然是,喝鱼汤。”
脑子里闪回这样一句话,润玉心思繁杂,强行定了定心神,嘴角弯出一泓浅笑,直叫阿熠看晃了神。
“好,吃鱼。”
第二十二章
农忙未尽,乡塾仍在停学,但自镇上回来,润玉家中便日日传出读书声。阿熠虽然答应润玉要好好读书,可天生就是个闲不下来的x_ing子,偏生润玉也不急,不多不少每天盯他一个时辰,小孩儿学得认不认真听声儿便知个大概,走神了,叫润玉一棍子敲回来,半点儿不带手软的。
阿熠虽说不是个读书的好料,却是个习武的天才,读完书,润玉偶尔教他个一招半式,小孩儿便在院子里练起来,挥拳扫腿飞沙走石,时常吓得小母j-i带着一屁股j-i仔去隔壁周婶儿家的j-i窝避难。
小孩儿个子长得快,润玉此前没养过孩子不清楚,如今什么也看不着便更摸不着头脑,还是翠儿给润玉送j-i汤时瞧见,阿熠那袖子都快短到小臂了。
“玉先生孤家寡人养个孩子也着实不容易,正好我家还有些做春衫剩的布料,缝缝补补给狗子做件儿新的罢。”
翠儿娇娇俏俏,摸摸阿熠的头,阿熠却嫌恶地躲开:“谁要你多管闲事,我就爱穿短的。”
臭女人,想方设法讨润玉开心,心机真重,阿熠如是想。
“阿熠。”润玉难得厉声喝他,阿熠看看翠儿那一脸柔弱无辜的神情,再看看润玉,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去了。
“这……”翠儿面色尴尬。
“不妨事,小孩儿闹脾气而已。”说是这样说,润玉却掂了一块小碎银搁在桌上,“衣服的事,麻烦翠儿姑娘了。”
翠儿迟迟不去接那银子,明眼人一看就知润玉的心思,这许多年了她又何曾不懂,有恩必尝,润玉分寸计较在心,不欠她们一分一毫,她苦笑,终究还是将那一块碎银揣进荷包里:“乡里乡亲,玉先生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