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沉默片刻,忽而扑哧一乐。“多年不见,谢相果真是愈发牙尖嘴利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煞有介事地反驳他,“陈述事实不叫牙尖嘴利。况且,有周相金玉在前,我怎么敢班门弄斧呢?”
周潜真的乐了。又来回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和别人扯是没营养,和他扯就变成了乐在其中——他先把话题拉了回去:“说正经的,下午六点见?”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针正指向十一点整。“你还在学校,陛下?”
这种不答反问显然让周潜猜出了什么。“你这么早就下班了不成?”他怀疑地问。
我也不打算回答他,因为这明显是默认。“中午也一起吃吧,”我飞快道,完全没打算给他留拒绝的余地,“我现在出发去接你。”
周潜安静半晌。“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他用了个肯定语气,之前的怀疑统统变作了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迟早要知道。”我的回答很含糊,但我相信他明白——世界冠军加学霸光环,还有容貌加成,倒追他的男男女女恐怕能绕大学城十圈;要是我不出面镇一镇,数量估计翻倍也不止。
“你这是……”他低声嘀咕,后面半句听起来很像“什么恶趣味”,但他还是允诺了。“低调点。”
我应了,但心里颇是不以为然。低调?就以咱俩的身份,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啊!
但等把车停到教学楼跟前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周潜会那么要求。这座楼地处校园边缘,四下里老树深深,寻常人等不会走到。主干道上有不少游客,可这里只听得到不知名鸟儿的啾鸣。
怪不得他轻易就答应了……我无奈地拍了拍方向盘,下车等人。他出现得很快,还是独自一个,也验证了我的猜想。“陛下,”他走出楼门时我就忍不住开口,“你明知道边上没人。”
听出我的抱怨意味,周潜却笑了。“不是正好吗?”他揶揄道。
虽然我真心地想要阻止别人觊觎他,但话再说回来,就算他想要尽力避免给我带来可能的麻烦,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不情愿地轻哼一声,帮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见得如此,周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点。我正想指出陛下你才是有点恶趣味,第三人的声音却自横刺里c-h-a|入:“……等等,陛下!”
乍一听这个称呼,周潜的眉毛挑得都要飞起来了。他在石阶上停下脚步,满是怀疑地盯了我一眼,才回头看去。有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儿男生旋风一般冲出楼,手上拿着本砖头般的原版书:“还好赶上了……”他气喘吁吁,鼻尖冒汗,“老板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你可能用得着。”
我眨眼,觉得老板应该是他们私底下对导师的称呼。但重点不在这里,而在——
“好,谢谢。”周潜接过,不动声色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兄啊!”男生困惑地挠了挠头,突然间恍然大悟,“你是说陛下吗?网上都传遍了,师兄你该不会还没看见吧?”
听到这个回答,周潜瞥了我一眼,脸上满是似笑非笑。顺着他的目光,那男生也注意到了我,表情瞬间怔愣:“这不是谢……”仿佛察觉到自己失态,他猛地住口,差点把自己舌头咬到。
“我朋友。”周潜解释。见那男孩还是狐疑地盯着我和我身侧已经打开的车门,他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我男朋友。”
这会儿,男孩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迷惑不解形容了,大惊失色都不够。“师兄,你……”
“怎么?”周潜耐心地问,完全不受影响。
那男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潜。虽然脸色发白,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头。“师兄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他在嘴唇前方比划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就蹬蹬地跑上了台阶。
周潜目送他进门,继而转身上车。等我踩下油门时,他才轻飘飘地开口:“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对上后视镜里他风雨欲来的眼神,我差点一个激灵。被当面抓个现行,我有没有这么倒霉?
但这事就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已成定局,就算周潜再不爽也无力回天。“你和四哥两个人……”他看完那些署了假名的评论文章后,似乎非常想磨牙,“都无事可做了是不是?”
我强撑着不躲开他的瞪视。“当然不是。而且,就算周相知道,他也一定会赞同的。”
“你是不是想说三对一、少数服从多数?”这下周潜真的在磨牙了。“行啊,胆儿肥了!”
要不是还在行驶的轿车上,我真担心他会这么拂袖而去。“不是少数服从多数,陛下。”我赶忙解释,“只是方便称呼而已。”地位改变也就罢了;这点小小私心,他还不能满足我们吗?
对这种回答,周潜甩给我一个白眼,但他好歹不再瞪我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气哼哼地说。
逃过一劫,我大松口气,忍不住暗骂因为回国而成功躲过暴风雨的雍蒙。“今天这家餐厅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去过。”
周潜回了我一个“我知道你在转移话题”的犀利眼神。“手机给我。”他不容置疑地说。见我一愣,他没好气地补充:“我的打不了国际长途。”
原来陛下并没有轻轻放过雍蒙的意思……刚还在腹诽雍蒙的我现在却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同时怀疑陛下肯定能读心,至少能读透我的。“好,”我腾出一只手拿给他,“密码是……”
那年,那月,那日。
中秋节,鹳雀楼。
他第一次说信我,他第一次主动对我伸手。
听完那串数字,周潜接过去的动作猛地一顿。好半晌,他定睛注视我,神情复杂。“你还记得?”
“永不敢忘。”我低声回答。
四周满是车流,纷繁嘈杂。又开始堵车了,有人不耐烦地鸣笛。可我几乎注意不到它们;狭小的车厢像是遗世独立的桃源,只有我和他。
周潜轻轻叹了口气,却宛如在我耳边般清晰。“真是拿你没办法。”他嫌弃般地说,却拉开安全带,倾身给了我一个吻,力道接近恶狠狠。
唇上一阵刺痛,我尝到了血的味道,但我忍不住笑了。“陛下,”我在他稍稍拉开距离的时候开口,“如果有人问起这个,我能说是你干的吗?”
第118章
意料之外的直接结果是取消已经订好的海鲜餐厅。
虽然我不介意顶着这个可疑的伤口公开露面, 但周潜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盯了我半晌,笃定地下了个结论:“看来你只能喝粥了。”
其实吃什么我都无所谓, 毕竟重点不在食物上。可他随即要我往他家的方向开, 我就不得不大大吃惊一把:“难道陛下你会做饭?”
周潜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本来没打算做这个。”
他的话语很是悻悻然,但我只关心其中的潜台词。“所以陛下之前约晚饭……”
“我原先计划下午早点回去做。”周潜解释,又不轻不重地横了我一眼, “到嘴的大餐飞了,这事儿只能怪你自己。”
这一眼满是色厉内荏,因为我的伤口毕竟是他的杰作。这事儿我俩都心知肚明,而且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更何况,他所说的投桃报李竟然是亲自下厨, 这已经足够令我惊喜了。“陛下做的东西肯定都好吃。”我立刻道,绝对真诚。
周潜一向对此没什么抵抗力, 这次也一样。他轻咳一声, 微微转开脸。“能吃而已,不要期待太高。”
虽然他脸颊并没泛红,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他愿意, 想要从他面上看出什么变化难上加难,这已经是不好意思的极致表现了……我心中偷乐,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一个小伤口换他亲手做一顿饭,不要太值!
然而, 事实证明,我的估计错误。不是一般的值, 而是超值——
我确实知道他从不自夸,并且大部分时候都有自谦倾向;那就意味着,他对自己的厨艺评价是能吃,实际上很可能更上一层楼。只不过我考虑到,他上辈子毕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帝,就算这辈子突发奇想地学做饭,应该也不会花太多工夫,能吃这个水平很正常。
可是——
“陛下,你怎么能弄得这么好吃?”一口气喝完两碗粥,我才想起来问他。不就是普通菜粥么,理论上不至于让我像是饿了八辈子啊?
周潜很可能和我有类似的想法。“谢氏的伙食是不是好到不喝菜粥啊?”他给我打第三碗的时候问,不能说没有怀疑。
“才没有!”我坚决否认,“但他们做的就是不如陛下。”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斩钉截铁,周潜忍俊不禁。“行了,你的八百米滤镜,我知道了。”
“——陛下!”我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将就!”
闻言,周潜故意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是吗?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