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希怒:“术士最重要的便是其术法,摆阵破阵,养蛊驭蛊才是正道。而你当时仗着身强体壮对我下手,算什么?要不是你趁我不备,凭借你的术法,根本胜不了我!”
穆少何被他的话逗笑了:“成王败寇,胜者,方为正。不管你说多少,也掩盖不了你失败的事实。”
穆少何露出欠揍的笑容:“而你引以为傲的术法,也要消亡了。”他吊儿郎当,眼有讥笑:“这个时代,术士将不复存在。”
高子希不想与他说那么多,冷笑,指尖在虚空中一挑,空气流动,四周变幻,一阵阵激荡之气冲击两人,血龙摆尾撞去,前面的高子希身影突然隐去,井消失,山壁消失,短短一瞬,穆少何发现天地变样,血龙与竹林居士,都不见踪影,自己置身于一处熟悉的花园内。
明月高悬,凉风阵阵。
他严阵以待,却见一点微光从黑暗深处出现。
一名年轻妇人提灯,踩着月影,缓缓而来。
“少何,别跟爹怄气了,快出来。”
穆少何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发现自己躲在一块假山后面。他伸出双手,发现自己是少年之态。
此情此景,多么熟悉,又可怖。
十年前,他的娘亲便是消失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消失在寻他的路上,从此y-in阳相隔。
穆少何年少的脸庞上,笑容狰狞:“高子希,你真是找死。”
☆、第四十七章:死局(3)
穆家家主历来也是荆南国师。
穆元青例外。
他的术法不好,未能通过国师的历练,因此这时期的荆南国师一直未立,惹得众多术士、官员暗地里不住猜测。穆元青心知自己无望,小儿子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看出他天分不佳,即使学习术法也没法达到很好的境界。为了穆家,他便把所有的希望倾注在大儿子身上。
大概是两人天生气场相冲,大儿子穆少何从小与他爹不对付。
穆元青为人死板严肃,不管做什么皆以穆家为先,穆少何反之。他不管做什么,随心为上。穆元青让他向东,他偏往西,穆元青吹鼻子瞪眼,穆少何看他爹生气他就越高兴,说自己做逍遥闲人,要追寻一山一樵、一花一酒的自由,不愿被束缚。
穆府被这对父子闹得j-i飞狗跳,一个骂一个笑,穆元青被他气得脑痛,这时候,穆少何的娘就会出来打圆场,穆少何作天作地,只听娘的话,一般情况下会收敛许多,不走心地认个错,事情就这么过了。
穆少何十五岁那年的元宵节,他偷偷养的小蛇被穆元青发现了。穆元青见他废那么多时间与心血,就养出这么普通的小蛇,加上那时朝廷暗潮涌动,局势不稳,很多压力在身,盛怒之下,把小蛇扔出院外。
穆少何要去寻,被拦住。
“今天你敢踏出去一步,我就打死你这个小子!”
穆少何气得反身进了花园。
他躲在假山后面,听到娘亲的呼唤。
他没有出去。由着穆夫人提着灯笼,边喊自己的名字边走远,一直到花园的最深处,最后消失不见。
穆元青派了很多人到花园里找,都没找到。
自责的穆少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来也不开门。
七天后的夜里,穆少何终于打开房间,独自踏入后花园。他手上盘着那条被扔出院子的小蛇,它吐着信子,呆头呆脑的模样,眼里却有冷光闪烁。
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等穆元青他们赶到时,穆少何双手全是细小的伤口与黑色的泥,失踪多日的穆夫人,双眼紧闭躺在深坑之下。
穆少何喜悦之情无法控制:“说快救她,她还活着!”
穆元青却对他的呼唤置之不理,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的结发妻子。
穆少何见他没有动作,急:“快救她!”
穆元青却说:“来人,把公子带回房间!”
他周围只有穆元青与三个忠心的家仆,所有人的脸上没有欣喜的表情,只有深深的恐惧。穆少何似乎明白了什么,推开要请他回房的人,扑到娘身上:“让我来!给我时间,我能救娘!”
他被人抓住手扯离,喊:“我可以!你不是说我有天分吗?我知道,娘要被人做成蛊了,但还没成,只要想办法剥离……..”穆少何被人拖着,眼睁睁看着亲娘被抬走,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你要干什么?”
穆元青眼睛睁开又闭上,轻轻吐出: “你要她非人非鬼地活着,你娘必是不愿的。”
穆少何双眼全是爆裂的血丝:“你还没有试,怎么就知道不行?不管结果怎么样,你为什么不愿意抓住这一线生机,啊?”
眼看着娘亲被抬走,穆少何心头的可怖越来越重:“求你,救她!我以后会听你话的,别抛弃娘!”
“你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试过就可以的。”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发了穆少何。穆少何被人关回房间,只有小蛇作伴。
这是穆少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他爹。
可惜没有成功。
第二日,有消息称,穆家夫人因病逝世。
七日后,穆府上下皆着素缟。
穆少何神情冷漠地跪在地上,不看任何一个人。
半个月后,穆少何在穆元青书房发现一本由他写的术法之作,里面写了一种蛊的制作方法,名唤引虫蛊。他把家里的藏书撕烂,找穆元青对峙,只得出那蛊不是他创,对其他,穆元青一口不言。
穆少何仰天大笑:“你怕被外人知晓你无用得要偷窃他人的东西,为了穆家名声,为了你的名誉,甘愿牺牲自己的妻子!”
他推门而去:“令人作呕!”
从此,十年不归。
如今宛如时光回逝,穆少何从假山出来,虽是少年之姿,眼里沉稳如水,叫人心生安稳之感。
穆夫人见到他,放下心,过来牵住他的手:“你别跟你爹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
灯笼的火映照在穆少何的脸上,有y-in影在浮动:“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穆夫人牵着他往前院走:“即使不愿理他,也不要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穆少何把手抽出,穆夫人略带苦恼地笑了笑:“真是的。”随他去了。
穆少何知道,要从此阵出去,非要找出阵眼,毁掉才行。
穆夫人提着灯笼回头:“怎么不跟上来啊,你还在生气吗?来,娘煮了你喜欢的甜汤,别气了。”
她勾起嘴角的时候,左脸有个小酒窝,让她看上去有些俏皮,似乎还是一个二八少女,快乐又无忧。
即便是二十五岁的穆少何,不禁也陷入了这个虚假的真实中,他定定地望着她,天上的圆月皎洁动人,光辉洒在花上,影影绰绰,迷乱人眼。
“我们去散散步吧。”
穆少何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穆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穆少何带着她,往花园的深处走去。
深处无光,唯有萤火点点,清风徐徐。
“破阵之法,在于阵眼。”穆少何道。
穆夫人:“娘不懂这个。”
穆少何停在一丛月季旁,趁她不注意,拿走她腰间的匕首:“我娘总是随身带着一把匕首,我问她原因,她说这是年少时在外的习惯。”
穆夫人看他玩匕首,静静听着。
“她常常和我讲在外游历的故事,讲的时候,眼睛在发光。我问她,为什么要被困在这个地方。”穆少何抬眼望她。
穆夫人:“因为这是她的选择。”
“什么选择?”穆少何如当年那样问。
“所思所选,皆逃不过一个情字。”穆夫人眼睛澄澈。
穆少何再一次听到这个答案,大笑:“所托非人,谈何情?”
穆夫人笑盈盈望着他。
穆少何收起笑容:“他配不上她。”
说着,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匕首c-h-a入穆夫人的胸口。
心脏停止跳动。
穆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白雾从她身上泛起,顺着匕首蔓延到穆少何的手。
穆夫人:“你可以想办法让我自杀。”
穆少何:“我没那么多时间。”
穆夫人叹气:”我是由你执念化成的幻影。你杀了我,你便是新的阵眼了。”
“我知道。”
白雾全部笼罩在穆少何身上,随着眼前穆夫人的消失,所见之处,一一化作虚无。
现实的井下,四面八方都是形状各异的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成年男人大小的环形竹节虫、色彩斑斓的尖嘴长耳兽以及浑身披覆人面的黑蛇。这三大蛊物霸占了三个方向,撕咬着属于自己领地的蛊。穆少何站在其中,血龙守在身旁。
高子希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快出来。快啊,岐皇百炼就在它们之中,要被吃掉了。”说着,发出嗬嗬嗬的笑声:“但你找到了,也出不去。”
如今这个阵法,阵眼正是穆少何自己。
一开始的幻象不过是陷阱,高子希在井下布了一个无法进出的阵法,就是要将这里作为穆少何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