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脱口而出陌生单词,随即又改口成中文,一抬头换上吃惊的神情:“诶,叔叔?”
这个剧情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呢。姜烁低头看去,是个小小的女孩,也就到他腰那么高,有些眼熟。但他怎么也想不起相识的缘由。
后面急忙追上另外一位姑娘,本想替小孩儿道歉,却听见这么一出。不同的年纪表现出同样的诧异:“岁岁认识他?”
“认识呀。”小的那个回答。
姜烁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小姑娘点点头,扬起灿烂的笑脸:“冰淇淋!”
啊。
味觉总是连通着记忆,姜烁想起来了。
博物馆休息区的偶遇,梁龙尾巴下共坐一块儿的食伴。姜烁没想到会再相遇,更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他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你好呀,小家伙。”
他们并没有耽搁太久,寒暄都算不上地招呼几句,很快姑娘便领着小孩子离开。姜烁一个人去找地方吃饭,坐在靠窗的位置琢磨方才的相遇。
原来熟悉感是来自那里么?
可姜烁总觉得,好像不止见过一次了。
他在路上看见可爱的小孩子去逗一逗不是一两回,怎么偏偏这一个如此熟稔,模样、语调,气息……好似某种隐晦的朝夕相伴酿出的亲近。
他在那里半是品尝美食半是思考人生,没有发现窗外的什么人同自己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看见谁。
*
联系上乔觉、提出要见面时姜烁没料到对方会那么快答应,而且相当之平静。彼时从电流里听见的声音有些微的失真,直到和这个人面对面了,先前虚无的怀念才有了实感。
他们在一起好些年——哪怕“在一起”这个词并不严谨。关系一度到了只要没同时出现就会被别人问另一个在哪里的地步,好像被所有人都认定不会分开,仿若共生,一晃却已经别过四年。
他早就让阮巍临陪自己去挑衣服,今天理所当然郑重打扮了一番,对方却穿得很随意,姜烁想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他们对于这场赴约的态度表现。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就是了,那么久没见,现在他只想好好看看对方。
乔觉还是和以前一样口味清淡,吃得很慢,吃得很少,话也很少。
但姜烁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你的脸……”
“没事。”乔觉低着头慢条斯理切着水果,想了想还是补上个解释,“有点过敏。”
“你会过敏?”姜烁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乔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烁随即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他不知道的事情,在这错别的几千个日夜里,已经累积太多太多。
“没想到你会回来。上次见面都没好好说上话,真是……很久不见。”
“……嗯。”
他感觉得出乔觉没多大聊天的欲望,挑挑拣拣出最老套的句子:“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他心知肚明这问题根本没有意义,还是想要一个回答,哪怕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想要听到的是肯定还是否定。
但乔觉没有给予希冀中的任何一种,只是笑了笑。
另一个人在他对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聊着不温不火的话题,戴着不亲不疏的面具。料理重逢这件事上对方要比想象中成熟高明得多,而他立场薄弱,措辞匮乏,心思摇曳,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些年、甚至是乔觉刚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姜烁都未像今天这样深感前路空茫,只余叹息。
*
这一顿饭的时间并没能聊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事实上姜烁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更不敢去想乔觉还能愿意给他什么。
吃过饭他送乔觉回家,停车场寂寂无人,安静地只剩下他们由远及近的脚步,车门门锁解开“滴”的一声响彻四周。乔觉没有推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意识瞥了眼后视镜下方,那里曾经挂着他们一同在庙宇中祈福的平安牌,现在空空如也。
姜烁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满脑子嗡嗡直响——他和乔觉居然又身处同一狭小的密闭空间,甚至是几日前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在大脑发出指令以前信息素已经慢慢溢出包围了两个人全部的感官。他没心思分辨它、它们属于谁,只知道他如此想要接近旁边人。
如果拥抱和亲吻他的话,姜烁想,是不是一直以来生命中空缺的那块拼图,就能够被填满?
他们曾在相似的场合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如今相距不远,却几乎成了陌生人。冲动灼烧着理智,如果能把一切推脱给信息素让人意乱情迷——
“阿乔,我……”
他越靠越近,即将触碰到身边这个人,手掌试探x_ing地抚上他的后颈,几乎凭着肢体的记忆找到腺体处。
但乔觉并未如他预想中回应等同的颤动。
“如果你现在吻我,”乔觉平铺直叙,无悲无喜,“我一定会揍你。”
“……抱歉。”姜烁僵住了,猛地退后,深吸一口气,“是我冒犯了。”
空气尴尬地停滞了几秒,彼此的心跳声在车厢中无限放大。
“送我回去吧。”半晌乔觉叹了口气,“然后……以后,不要再见了。”
*
乔觉关上门,听见车子的声音愈来愈远,紧紧攥住衣领腿一软顺着门滑落。
明明在出门前喷了那么多抑制剂、还吃了药,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做足心理准备,明明花了这么多年涂抹掉条件反射 般的影响,为什么还会这样……
为什么,总是在这个人面前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