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与姜烁见面也过去了一星期,无论是他的工作还是岁岁的学校也都有了着落,生活正在缓慢回到正轨,开启新阶段不难,他当然也能够彻底告别过去。
——乔觉是这么期盼的,只是难免事与愿违。
他从前不信墨菲定律,直到再一次见到姜烁。
乔觉把给桃子挑选好的新猫窝放进后备箱,折回去接住正从台阶上蹦蹦跳跳下来的小姑娘。在回家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站要跑:给岁岁买新的发卡。上回秦芊芊教给他双马尾的技艺之后又连着发了许多小视频,指导他如何快速简便地变换新发型。乔觉苦心钻研,如今也有模有样了,梁忍说他这手艺再过个几年能去开发廊,单亲老爹认为能满足好女儿的爱美需求实属不易。
店家的门楣上悬着一串海蓝色贝壳制成的风铃,随着推门而进的动作叮铃直响。乔觉落在后面一点儿,抬手挡住垂下的饰物,在看见人之前先听见岁岁惊喜的声音:“叔叔!”
“诶,是你啊,真巧——呃,阿乔?”
如果说有什么声音他一定不会认错,大概就是这声“阿乔”,在他耳边呼唤过千百次,温柔又残忍。
风铃在他身后温驯地垂落,乔觉抬起头,姜烁提着塑料袋在柜台边和老板聊天,这时候停下来,也正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当我见到她……当她见到我,她会认出我来。
梦境中近乎胁迫的宣言居然成了现实,乔觉瞳孔骤然紧缩:“你们怎么会认识?”
岁岁跑过来拉着他胳膊,高高兴兴介绍:“冰淇淋叔叔!”
乔觉一时没反应过来,姜烁尴尬地解释。这下他记起来了——原来那次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会面,早就猝不及防地把命运拧上错误轨道。
成年人心里有着怎样山呼海啸的冲击也不影响小孩子的心情,事实上岁岁根本没在意,对于她这个年纪而言,每一天都新鲜,每一个遇见的人都有趣,根本不必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下来忧愁。
大人之间僵持不下的空档小姑娘已经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岁岁趴在玻璃橱窗向里看,指着里面展开的企鹅明信片,转头问爸爸:“我们除了桃子,还能养浆果儿吗?”
姜烁还处于把这个三番四次见到的孩子和“乔觉女儿”这么一身份对应上的震惊当中,又多出新的疑问:“浆果儿是什么?”
“是企——”
“乔温岁。”乔觉声音淡淡的,“该回家了。”
岁岁很乖,没有坚持留下来买东西,也没有问为什么要走,反正跟着爸爸准没错。女孩想要同她的冰淇淋叔叔道别,姜烁来不及消化更多信息,挽留却刻在潜意识里:“想要什么,我给她买。”
“谢谢,不用。”乔觉不再看他,抱起乔温岁离开。
“阿乔!”姜烁在他身后匆忙呼唤。
但他没有回头,贝壳风铃擦过发梢,他嗅到近乎于海的气味,苦涩腥咸,叫人眼眶酸胀,只想要大哭一场。
*
这里的一切都令他不自在,世界是眩晕的,他站在褪色的中心点,声音和视野两茫茫。他如此迫切地想要从这里逃走,远离热带,再也不回来。
乔觉停好车,趴在方向盘上,心脏好似浸在冰水里。回来的一路上满脑子只有怎样尽快到家,这时候卸下力气,才觉疲惫不堪。他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到头来却被告知所有的努力只是一场空。
为什么呢。
为什么无论怎样避免,却总是一次又一次踏入同样的漩涡。他的缘分劫难,他的贪嗔痴念,这辈子是不是只能系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过敏症根本不可能痊愈,因为姜烁在这里,就是他不能被移除的病根。
“爸爸?”后排传来焦急的呼唤,乔觉打开后排车门给她解开安全扣,温暖的小手贴上他的脸颊:“爸爸怎么了?”
他会对成年人隐瞒,但不是岁岁。乔觉换成更为简单易懂的说法:“心情不好。”
“为什么呀?”
“遇到了一个……不太想见到的人。”
如果是成年人,也许会立刻联想到方才见面的姜烁。小孩子的思维是断章式的,却会从另一个层面上正中靶心。
“是让爸爸伤心的人吗?”
“……嗯。”
成年人大约会追问缘由,但孩子只有最直白无瑕的念头。
“爸爸不要难过。”女孩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岁岁不让爸爸伤心。”
如果他再软弱一些,再脆弱一点,乔觉想,也许他真的会在他的小姑娘面前掉下眼泪。
他妄求一段空白掩埋住自己,可惜世事忙碌,连让他顾影自怜的时间都没有。刚回到家梁忍就打来电话,问下周末要怎么给小公主庆祝。乔觉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晕头转向得居然差点忘了女儿的生日。
生日啊……
姜烁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小生命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在同样的日月诞生到人间。
第十章 幻想中的某君终于一次会遇上
洗过晒过的被子总是格外松软,残留的太阳香味令人沉醉,忙忙碌碌整个上午后能在空调房里蜷进软绵绵的被子里安心睡个午觉,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然后沉浸在幸福中的小朋友就被老爸残忍地从被子底下挖出来。岁岁还没完全清醒,抱着浆果儿困倦地揉着眼睛,非常状况外。
梁忍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冷气和窗外炙热光线的交替抚摸,也染上了困意:“岁岁不去?”
岁岁爬到梁忍膝盖上,小姑娘仰脸看他:“去哪里呀?”
“接岑叔叔,我昨天跟你说过的,忘记啦。”乔觉蹲下来给她理了理头发,“淮西叔叔,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