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热啊。
他想他永远都不能习惯热带。
*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像这样的咖啡馆里,连坐的位置都差不多。姜烁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初遇那天的所有细节,并不需要刻意去回想,像画卷一样在面前铺开。
姜烁对于乔觉请自己来这儿吃饭的原因并未多想,以为纯属回忆的情调。乔觉这个人,看着好像很透明,但很多时候还是挺难搞懂的。没坐多久外面下起了雨,开始只是细细的一丝,然后越来越大。姜烁碰了碰玻璃,水迹沿着他的掌心纹路蜿蜒而下:“你带伞了吗?”
乔觉低头吹了吹茶的热气,摇了摇头。面沉如水,平静得到异常。
虽然平常也总是很安静,但姜烁还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他对别人的情绪彼岸花从来不敏锐,他只是了解乔觉。
虽然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乔,你有心事?”他只能这么问。直白又笨拙。
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持续了很久,直到轻飘飘蔓延开,和空气里的潮s-hi因子聚拢成潮水涌来,将他们推向故事的终点。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他们几乎不提这个。姜烁猛然回想起昨夜乔觉的异常,那时候他还傻傻以为只是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临近发情期的Omega无论是身还是心总是很敏感;现在看来,分明再清醒不过了吧?
蒙在鼓里、对现状一无所知的是他自己才对。
“怎么了?”沉甸甸的预感压在心口,喘不过气。
“我有了……很重要的人。”
有一瞬间乔觉仿佛和当初那个坐在对面、紧张地不敢与他目光相触的小男生重合,但姜烁很快回过神来,现在的Omega没有丝毫芥蒂地直视着他,瞳孔里无波无澜,干净得像雪,冷淡得像冰。
他没有看见他的手下意识捂上腹部。
“我们结束吧。”
乔觉说。
在说什么?
不知道。
他听不明白。
简单的几个字而已,却遥远的好似深空里的回响。
自己要说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只有雨,成千上万的雨,从四周纷乱地、无声地坠下,每一滴都昭告着别离。一个季节来了又走,散乱的戏文到此为止,这便是他们的终局。
卷三:悬崖花
第二十五章 回头来时路极荒凉
“当初总提到这个人,我还觉得惊讶,你谈过几个男男女女,比小姑娘换偶像还快。有谁像这个时间这么长?”
“我们都以为你收心了,和人家好好在一起。结果呢?说断就断了。”
“还说什么是对方提的分手,你看现在,连孩子都——你到底把人家伤得有多深啊。”
“要不是小秦说漏了嘴,你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姜烁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旁边,边听李信云里雾里的念叨,拿着iPad一张张翻着秦芊芊朋友圈里他以前见过、并未留心的小孩子的照片。
原来她叫乔温岁。
原来她有一只叫桃子的猫。
原来她喜欢吃甜的,喜欢唱歌、画画和所有小孩子喜欢的事情。
原来她是自己的女儿。
……和乔觉的女儿。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四年,当爹的却在几个月前才知道她的存在——严格来说,是今天才得知她与自己有关。
除了送她一个十几块钱的塑料发夹,自己还为她做过什么?她一点一滴长大的几千个日子里有付出过一分一毫吗?
他又下意识想为自我开脱:并非不想负责,而是真的不知道;话说回来,如果的的确确是他的血脉,乔觉为什么要隐瞒她的存在?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被注意到了吧。
那时候的乔觉,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提出分开、孑然一人去往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
难道乔觉并不是仅仅把他当作炮友,其实是爱着他的吗……?
——爱的话,为什么不告诉他?
——要是不爱,为什么生下这个孩子?
说不通。
乔觉到底对自己……
想不通。
数不清的问题在脑海里纠缠盘旋,它们像雾一样遮住他的视线和理智,又化作雨,猛烈地冲击着大坝,随时要冲垮防线变成眼泪流出。
姜烁不敢再想。
原本的打算是去楼下便利店买啤酒解馋打发时间,他关上iPad丢在旁边,仰起头靠在沙发上,不想再去分辨李信责备的话,只剩饮烈酒一醉方休。
过去在眼前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从初见到分别再至相逢,重如千钧的回忆几乎将姜烁吞没。真相赤裸裸地揭开,将他推下痛心的悬崖,他得知得太迟太晚,亡羊再补牢,还来不来得及?
*
“手帕和铅笔都知道放在哪里了吧?”
“知道!”
“放学谁来接你?”
“芊芊姐姐!”
“是阿姨。那其他人——”
“不能跟和他们走。”
“要和小朋友好好相处哦。”
“知道啦,爸爸再见!”小丫头还保留着在国外的贴面礼习惯,尽管和周围不大和谐,但她并没有被影响到,干干脆脆在爸爸脸颊上印下一个吻,背着小书包跑进圆拱形的粉色大门。
乔觉看着她穿过长满花Cao的蜿蜒小路消失在天蓝色教学楼后,转身回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