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问完了?”乔觉见他沉默,很耐心地又问一次,“我可以走了吗。”
尽管这次并不是问句。
“阿乔,为什么不告诉我?”
“……”
“她已经四岁了,可我到现在才刚刚知道。我亏欠她太多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补偿吗?”
“不需要。”
“但是……”
“她不需要你。”乔觉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明白。”姜烁抢白道,嗓音苦涩,“可是我需要她。”
——我需要你。
——并且我还知道,你也需要我,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终于踩中了痛感神经,乔觉推开椅子站起来,用修养让自己冷静、不说出过激言辞:“当初也算是好聚好散,如果在你心里还留着点温存,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抠这个字眼的意义在哪里?乔觉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清晰了,“我”还是“我们”不存在任何区别。
姜烁没有追上去,坐在原处发呆,半晌拨通一个号码:“小袁放假没?出来陪哥喝酒。”
乔觉那杯没喝的冰饮里气泡逐渐上升,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啪地碎裂。
*
“梁叔叔再见,秦叔叔再见!”岁岁用力地摇着小手道别,梁忍也对她挥挥手,“下次再来玩。”
秦子因追出来:“小乔!等一下等一下!”
家主鞋都没换,冲到电梯口,下意识看了眼小孩。乔觉心领神会是个不能让岁岁听见的话题,把手机相册调出来,拿给她:“帮爸爸选一张桃子最好看的照片好吗?我们一会儿去打印下来挂在家里的墙上。”
小朋友高高兴兴接受了任务,注意力完全被吸引,成年人们才说起正事。
“芊芊让我跟你道个歉。”应该指的是私自带岁岁去见姜烁的事,秦子因比他还要发愁,“那丫头也真是,太自作主张了。我们完全不知道,不然……”
“没关系,她也不是坏心。”刚结束和姜烁的见面,乔觉现在实在不太愿意想起和他有关的事。?“那你是怎么想的?梁忍想问,又怕……我干脆就替他问了。你看你们现在在一个城市,他又已经知道了,以后芊芊结婚,我们和李信家那边走动也会更多,总会有个万一。”
乔觉望着那边专心致志挑照片的小孩:“……再说吧。”
他不是敷衍,他是真的没想好。?
把选好的照片发给店家,一个小时后去取。到的时候老板正在给其他客人修图,岁岁对什么都好奇,想看看怎么运作,乔觉把她抱起来趴在柜台上向里张望。
店里墙上贴着许许多多别人的照片,满月、周岁的孩子,年轻人的证件像,甜蜜的婚纱照,巴掌大地方塞得满满的全家福……众生百态。
每一个冲着镜头灿烂笑着的人,是不是在转身后也有无数个哭泣的理由呢?
朋友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是要为日后做好打算。和姜烁又一次见面并不意外,但今天的那席话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如果放在四年前,能叫他流泪震颤,一颗心毫无保留抛出去,永远拴在一个人身上。
不过四年后,都不一样了,姜烁对他再不会有摧枯拉朽的放逐与拯救。
哪怕仍在他心中留下余震。
不该有所动摇的。
他应该淡定,应该独善其身,应该明镜止水。
可这一切只建立在他回避过去、封锁自我的基础上,姜烁恰恰是唯一那把开启心脏的钥匙。
再见到他,还是好难。
第二十七章 我希望觉悟 又害怕麻木
乔觉今天起得早,刚踏进办公室就闻见一阵芬芳。
同事招招手:“小乔来了啊,快,这是今天的份,拿去。”
还没回过神,手里已经塞进来一束沾着点鹅黄的海芋。乔觉没法感到欣喜,只有难以言说的沉重。
花很漂亮,也很棘手。因为那可不是公司的福利,而是来自沉重到他如今负担不起的人情。
——姜烁不知道受了什么启发(或者说刺激)开始给他送花。
他们公司不禁止这种事,姜烁做得也巧妙,给他们办公室每人都定一束,花店伙计送到公司前台,每天不重样的花朵和包装,不夸张也不昂贵,但精致得一看就用了心;没有特别指明是谁,避免给乔觉带来困扰;没几天公司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这间办公室的某位幸运儿有个痴情的追求者,送花的小哥不肯透露主顾信息,便成了神秘浪漫的传说。
至于没名没姓的乔觉怎么能认出来,姜烁也不是完全没留下标记,每束花都夹着小卡片,画着戴Cao莓夹子的卡通女孩。这样一来,同事们的猜测目标倒是首先把包括他在内的男x_ing排除了,集中在几个姑娘身上。
可别人猜不着,他还能看不出吗?且不说画得尤其像岁岁(八成就是),姜烁的笔触他也是认得的。
过期电影的追求情节,烂俗得要命,老套得要命,也让乔觉焦躁得要命。
不是担心被同事发现真相,而是实在不愿以任何形式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他真的,真的不想、也不该再为姜烁沉沦。
进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温度骤降,即便是热带也要屈从于北风。黄昏降临得越来越早,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街道向前铺开,蜿蜒成光亮的河流。乔觉裹紧风衣,敲了敲车窗。
最近姜烁时不时就会在这等他下班,没有过多的交集,看一眼就好。今天乔觉主动找上来,姜烁有自知之明不是被打动,立刻反应过来原因。他料到不可能瞒住,也没打算如此:“上车说吧,外面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