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觉盯着后视镜上悬挂的饰物,没说话。
集市淘来的平安牌在地震中碎成两半,非常巧得分成了词根和后缀两个部分,他们各自的车上挂着其中二分之一,裂纹像道红线,将缘分紧紧缠绕在一块。
姜烁自己都不相信刚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可也没有更改的意思,徒劳地解释:“我这个样子也不能带她去玩,还是下次……?”
赶上下班高峰,车流汇入街道,红灯堵出更长的尾巴,没法再前行。落日垂于楼道之前,地平线推开一层灵动的橙红色。
乔觉停下车,打开了点窗户透气,在一首歌的时间之后暂停了电台,重新开口:“六一幼儿园有活动,你想去吗?”
这回不单单是一个和小孩见面的邀请,更是他以女儿的家长身份出席活动的许可证——如果不抓住第一次,说不定就再也没第二次了。
可姜烁又一次犹豫了。他不敢看乔觉:“到时候看有没有事吧。”
旁边人再次沉默了,安静的车厢只剩下呼吸声。姜烁忍不住转头去看乔觉的表情:“抱歉。我不是不想去,只是……”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好。”立刻表决心。
乔觉认真地问:“姜烁,你是在害怕吗?”
“……”
他是在害怕吗?
是的吧。担心如何做好一个父亲,担心做不好一个父亲,担心岁岁不喜欢,担心乔觉不满意。
姜烁叹了口气,就这么轻易被看穿了不想透露出的懦弱。
“果然是这样吧?没关系的。”乔觉并无愠色,甚至换上安抚的口吻,“我第一次当爸爸的时候,也很不安。”
这话说的让姜烁更愧疚了。只是当事人不怪他,不代表没人惩罚,如果说乔觉之前的话让他如履薄冰,下一句则直接推入深渊:“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我爸妈想见见你。”
*
“所以,你就这么,唔,我想想怎么说——逃跑了?”
姜烁把自己扔进沙发:“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事实啊。”
章岩端着茶杯路过,简单明了丢下一个字:“怂。”
回国已经有月余,直到现在姜烁偶尔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肖想太久的妄念触手可及,才更叫人提心吊胆,生怕只是梦一场,碰一碰就化作泡影。
“自个当父母不熟练就算了,我可以慢慢练。天啊,还要见父母……”姜烁捂住脸,“哪里有加急特训班没?你说,我还能完整地回来吗?”
一大堆问题砸过来,只回了两个字,夫夫俩风格简洁绝对一致:“难说。”
“阮巍临你真的是我二十多年的朋友吗?”
“你这就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冲昏头脑,典型症状。”阮巍临总结道,抱着靠垫懒洋洋的,酸梅汁一口一口啜,“年轻人啊,甜蜜的烦恼,多奢侈。”
姜烁罕见得没辩驳他俩明明是同龄人,搓着指节讪讪一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如今回想起过去一年的拉拉扯扯,之前几年的各安天涯,再之前那些年自己的有眼无珠,也不知哪个更像梦了。
章岩从书房走出来,看见阮巍临又伸手向盘子里的杨梅,皱着眉问:“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吃酸的,以前没这样啊?”
阮巍临笑笑没回答,转头跟姜烁悄声吐槽:“直A。”
姜烁反应还算快,差点被呛到:“终于也有一天可以轮到我嘲笑别人不解风情了——不对,你俩倒是先结婚啊?”
*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想重修旧好,就免不了向长辈负荆请罪。他们趁着假期飞回老家,没心思再去回顾母校或是曾经的工作地点,落地直接上门。
乔家是非常传统的男x_ingAlpha和女x_ingOmega的组合,还是医警的搭配,乔觉x_ing格严谨内敛的原因可想而知。鸿门宴摆在面前,还必须得笑容满面心甘情愿地咽下去,姜烁说不紧张是假的,不如诚实点,根本紧张得头都痛了。
乔觉碰碰他的手背,小声安慰:“他们不会吃人的。”
现在讲笑话他也高兴不起来啊……姜烁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视死如归,深吸一口气:“来吧,我准备好了。”
事实上需要面对考验的不止姜烁一个,乔觉自己也是。他不常回来,出国那几年和家里鲜少联系,除了二老飞过去看望过孙女一次,他们和岁岁几乎没在视频外见过面,冷淡得如同断绝了关系。
所以回家把杀手锏带上是必须的。乔觉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后者被姜烁抱到通话视频的高度,甜甜地笑起来,小n_ai音脆生生的:“爷爷n_ain_ai我来啦!”
姜烁活了三十年,从没吃过这么压抑的一顿饭。乔家大约是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饭桌上连夹菜动筷子的动静都小之又小。唯一能调动点气氛的小朋友专心致志对付着碗里滑溜溜的菠萝炒年糕,没空搭理暗流涌动的成年人。
晚饭后乔觉带岁岁去洗澡,姜烁乖顺地去帮乔妈妈洗碗,后者也表明了有话要和他单独说。
厨房是开放式的,乔爸爸在客厅看电视,音量开得挺大,但八成心思全不在新闻上。乔母拉了玻璃门,慢条斯理洗着碗,姜烁站在她旁边默默帮忙,没在煎熬中等太久,后者开了口。
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口吻。讲了很多乔觉小时候的事情,绕得天南海北,最后微妙地一叹气:“以前我还以为,你们会安安分分在一起的。”
来了。姜烁想。
“我们就这一个儿子,虽然工作忙从小到大陪他时间不多,可对他的爱一点没少。当初刚知道的确很生气,但气过了又能怎样?路是他自己选的,孩子的去留也是他自己决定——岁岁出生之前我们压根不知道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