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见着他们,眯着眼瞅了好一会儿,不光认出姜烁这个老顾客,居然连乔觉也记得:“好久没见你啦,还记得你俩当时一起翘班来呢!”
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原来不光烙在他们想要紧闭的记忆深处,居然也留在别人的茶余饭后里。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和唠叨,摊主说起姜烁滔滔不绝:“有段时间你不在,这小伙子失魂落魄的,来我这喝酒,边喝边哭,哎呀那嚎啕的,我还以为辣着他了……”
被提起黑历史姜烁有些窘迫,想阻止大爷继续说,倒是乔觉不介意听,托着腮似笑非笑:“有这么伤心?”
姜烁是想上诉点什么来着,可转念一想,当年又有谁能痛得过乔觉。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在桌子底下悄悄勾起他的手指。
“诶唷这小闺女,你们家伢?”回忆渐行渐远,又被突兀打断,一愣神岁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烧烤炉前面去了,背着手垫脚试图观测新兴设备。姜烁把她拎回膝盖上:“是啊。”
“长得真俊。你俩一看就有才有貌的,遗传这东西啊就是厉害。”
“哈哈哈,还好还好。”
隔了几十岁的两人还挺聊得来,有说不完的话,谈天说地其乐融融,直到大爷忽然问道:“你们的戒指呢?”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他俩在岁岁的生日(也同样是姜烁的)那天去领了证,可两个人都忙,婚礼一直拖着没办,连戒指的样式到现在都没定好,姜烁不知道以前自己有这么深的选择恐惧症。
其实乔觉对这个并不在意,婚礼也好,戒指也罢,形式而已。他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只不过看姜烁这么烦恼的份上,表明立场的安慰还是要有的。
他勾住姜烁的手指;那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心意相通的一个默契:“爱你又不是需要什么见证的事情。”
大爷笑呵呵道:“年轻人,看样子经历了很多啊?”
他们经历了多少呢,说也说不完,数也数不清。如今没有错失彼此,能随时牵手拥抱,称得上一句还好,也再好不过。
*
难得夏夜不闷热,他们在晚风里一左一右牵着小孩儿,沿着河畔慢悠悠散步,堤岸一朵朵开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
两个人原本聊着天沉醉于花香,时不时攥紧力气让岁岁在中间荡秋千,小孩开心地笑个没完,忽然睁大了眼睛:“是银河吗?”
他们仰起头,才发现粼粼的光带。千尺亮万顷银,深蓝的苍穹幕布下衬得格外壮阔。
“空气质量有这么高?”姜烁惊讶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在老家看过银河。”
有银河,总是会有路过的流星。
一颗绚烂即将陨落,姜烁眼尖捕捉到它的痕迹,弯腰捉住岁岁的小手教她双手合十:“快点宝贝,许个愿望。”
小孩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按照爸爸的话做了。姜烁也在心里默念着,转脸看见乔觉也低着头,虔诚地阖着眼。
“岁岁想了什么呀?”
“讲出来就不灵了!”
“你呢,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
“太小气了吧你们俩……”
“那你呢?”
“我也不说。”
又或者他们所祈盼的,都是同一个愿望。让夏夜作证,要晚风听见,只有星辰和月亮悄悄折起了秘密。
*
冬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那个有雪的地方。
除夕夜不躲在温暖被窝里看春晚,反而支着帐篷露天等极光,人类的确是种很难懂的生物,桃子坚决拒绝与他们同行,赖在艾伦怀里哪那儿都不肯去,谁碰都要挨一爪子;后者惊喜惆怅半掺:这么多年艰苦卓绝的斗争,小猫崽子可算愿意亲近自己了,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于是就只有一家三口。他们掐着时差和家人朋友通视频,聊天道祝福,还收获了许多好消息,比如单恋多年的袁乐很有可能即将修成正果;阮巍临的产检很健康,看样子是个男孩;秦芊芊小两口的斗争以各退一步为结局,要孩子的事情提上明年的日程……
乔觉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杯子,姜烁过来帮他收拾:“啊呀没关系,新年新气象嘛,碎碎平安。”
“……嗯,年年无忧,岁岁平安。”
小姑娘听见自己的名字,一蹦一跳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岁岁平安!”
“对对对,岁岁平安,岁岁也要平安,大家都平安。”
孩子不怕冷,又跑到帐篷外面玩雪去了。过一会小旋风似的冲进来,语无伦次地呼唤:“爸爸爸爸你们出来出来!你们看你们看!”
不用她多说,也知道是什么来临了。
等了这儿久,期待没有落空,掀开门帘抬头就能望见极光。渐变的光束搅碎了平和辽阔的夜色,从他们头顶推波助澜向远方,一直绵延到世界尽头。
五年前乔觉刚刚来到这里时,也同样见过一场奇迹。这个留下疮疤又保护了他的极北国度,在五年后又一次为他献上最美丽的礼物。而这次他不再孤独,有最爱的、也是最爱他的两个人相伴,从今往后,朝朝暮暮,月月年年。
他们勾住孩子小小软软的手指,捂住她的眼睛,在漫天潋滟下专注而安静地接吻。
(全文完)
他想他是这样爱着一个人,从荒原跌落进红尘,踏破人间世尝遍求不得,有了**情思,有了贪嗔痴念,过敏过,也总要痊愈。
附录: 引用出处/歌单
【分卷】
“黑白照”
——邓丽欣《黑白照》
“旧行李”
——蔡健雅《旧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