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卫见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就将之前听闻的消息说了,说这案子官府不对外公布,因为是投案自首,然后就秘而不宣的审案判案,传来的消息说被处以绞刑。
j-i姐当场一屁股坐到地上,说不出话来。
义哥不停安慰母亲,他觉得大哥肯定是被冤枉的。
j-i姐呆了半晌,突然小声道:“儿砸,这个可能是你哥干的,他,他真的有个杀父仇人……”
义哥:“……”
其实这件事情j-i姐并未太放在心上,忠是她和第二任丈夫生的孩子,那时候忠大约九岁多,有日父子俩外出打柴,然后只有忠一人回来,同行一起打柴的人告诉她,她的丈夫失足摔死在山下。
此事还请官府出面查看过,官府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他的丈夫是失足摔死的。
结案后,j-i姐将丈夫埋葬,也没伤心多久,又找了新丈夫嫁出去。
嫁人之前,忠突然私底下对她说,父亲不是失足摔死的,而是被同行打柴的人推下山崖摔死的,还说此事是他亲眼所见。
j-i姐问过儿子,既是你亲眼所见,当时官府来查勘的时候,为何不告诉官府的人!?
忠当时还是个小娃娃,他道:“我若说了,他肯定会悄悄杀了我,我这样无声无息的死掉,就不能替阿爹报仇了。”
j-i姐觉得儿子的话不靠谱,据她所知俩家虽偶有些口角纠纷,却都是些地头墙根狗刨的过节,谈不上深仇大怨,没到要杀人的地步。
她觉得儿子还太小了,说此话只是舍不得她再嫁,或想引起她的注意。
当晚,她安抚了儿子几句,就哄儿子睡觉了。
此后又过了一年,儿子再提此事,还说以后长大了要从军,要练好武艺将来替父报仇。
j-i姐笑问,你是茶楼说书的段子听得太多了吧!!
之后几年,儿子又说过两次这样的话,无奈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从未仔细问过。直到她又嫁第四任丈夫,儿子就再也闭口不提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j-i姐好像想通很多事情,忠回家后,行为一直很奇怪!他回家第一个月,先暴打老四一顿,将老四赶出家门,丢给程府就不管了。之后几个月,他每日都早出晚归,既不拿钱回家,也不愿意娶妻子,而且常常一出门就是三四日,有时候七八日才回来,问他去哪里了,也不说。
如此看来,莫非是跟踪仇人,寻机会下手的。
义哥也给不上意见,毕竟这些陈年旧事发生在j-i姐收留他做儿子之前。
接下来的日子度日如年,只能依靠程卫的消息来源。
官府那边的意见好像是本朝已废除前秦连坐制度,那种一人犯罪连累全家的刑法已经没有了!汉帝推行无为而治的治国之道,以仁孝治天下,这种命案,其结果只有一条,杀人尝命,只是行刑的方式温和了一些,没有了生煎活拔之类的恐怖刑法。
因为不是公开审判,无法看到案件卷宗,义哥急得很,很想进大牢里见见大哥,哪怕问两句话也好。
程卫听了直摇头,历来官府想要秘而不宣的案子都是私下暗中执行,家属不可能见到犯人。
义哥突然说:“我去玄门外击鼓,或者我去栏皇上的御驾,皇上每次出行都要清道,我就借机冲出去跪地喊冤,这招我曾经见人用过。”
程卫大惊:“你莫冲动,栏御驾可是死罪,的确有人用过这招。大冤之下也有人冒死栏驾,但那些人都是汉人!你若敢栏御驾,可不是喊冤那么简单,定会有人上书皇上,说异族遗民挑起事端,你会被斩首示众。”
义哥急道:“那怎么办!?那让j-i姐去栏御驾,j-i姐是汉人,皇上不会杀她的。”
程卫阻止他:“你是要拖j-i姐下水吗!?j-i姐的确是汉人,但她嫁的丈夫是异族。汉人不会同情她的儿子,因为她的儿子杀了汉人,原本密不可宣的案子若是拿到光天化日下公开,到那时候,就成了种族之争,而非个人血海深仇。”
义哥急得在屋里转圈圈。
程卫只得安抚他,说这事他再去打听,只要苦主松口,也是有回旋余地的,大不了多使点钱。
义哥听了,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抱着程卫一直不撒手。
又过了几日,都不用程卫带回消息,小卷毛已经听到风声,他赶来告诉义哥,忠的案子已经无法翻案。
此案己经被传了出去,现在长安街上人人都在暗中相传,有人说是匈奴人潜进长安了,杀了汉人满门。有人说是匈奴j-ian细,来寻汉人报仇的。各路说法都有,现在人人自危,晚上都要关门闭户,都很害怕。
官府为了稳定民心,决定三日后公开处斩忠。
原本判的私下绞刑,改为公开执行!
一来,为了安抚民心。
二来,为了平息长安城里潜入匈奴j-ian细的谣言。
皇上已经听说了此事,也是极其赞同的,此案也由于皇上的过问,变成再大的权利也无法翻案。
官府帖出了告示,将异族遗民杀汉人的案子做了极其简单的叙述,字里行间都在模糊忠的混血身份!
告示的重点是告之民众,不要听信匈奴j-ian细混入长安城的说法,民众要相信皇上,以皇上雄才大略,曾经靠公主和亲的时代已经过去,皇上会用汉军的铁蹄,踏平关外的土地。
然后是三令五申,再一次着重强调,让民众自觉交税,穷人要交人头税,富人要交富人税,不要想逃税,要主动申报财产,税收将用于军队支出,只有国家强大了,才没人敢欺负我们。
告示最后只提了一句,三日后凶手将被斩首示众。
三日的时间,对于j-i姐和义哥都是漫长的煎熬,母子俩都着急上火,嘴角开始起泡。
行刑当日,j-i姐带上备好的饭菜,义哥也提着一蓝子中苑做的精致食物,俩人早早赶赴刑场。
照例,犯人死前可以最后吃一顿亲人做的饭菜,做个饱死鬼!
这也是j-i姐和义哥唯一能见到忠的机会,最后话别的机会。
行刑官检查了饭食,允许母子倆在此等候。
小商小贩也来了,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兜售起了小吃。
“瓜子,花生,大饼……”
“大饼怎么卖?”
“三文钱一块,又软又糯,老人小孩都爱吃,还热呼的!!吃饱了看砍头更清楚。”
小孩吵着要吃饼。
“买六块!!”
笨重的刑车缓缓驶来,道路旁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吃果群众。
“不是匈奴人!!是个汉人!”
众人都以为忠是汉人,异族人杀汉人的谣言不攻自破。
忠的像貌与汉人一样,若非了解他户籍资料的人,沒人知道他是二代混血。
j-i姐看到儿子穿着囚服,眼泪直掉。
义哥喊了声:“大哥!!”就哽咽住了。
大哥的声音平和:“老四,我那日对你下手重,又将你赶出去,是想要保全你。”
义哥不停点头,眼泪也流出来了:“我知道,我不怪你,j-i姐放心交给我,放心!!”
j-i姐哭道:“儿砸,你是不是被人冤枉的!?”
大哥摇头:“自从九岁那年,亲眼见到阿爹被害,我就盼着替父报仇。二十一年了,我苦练武艺,终于亲手杀掉仇人。娘亲,我现在很高兴!因为我马上要见到阿爹了,他离逝这么多年,我也很想他。”
j-i姐用拳头去砸他:“你这不孝子,为何要去自首!?你可以不去自首的。丟下我怎么办!?”
大哥目光淡然,不为所动:“我从军十年,自问忠于皇上!替父报仇是为孝!不娶亲,不想拖累妻妾,是为节!报仇后自首,是为义!若有来世,我再做您的儿子好好孝顺您,今日要先走一步了。”
j-i姐哭得倒在义哥身上。
义哥问:“大哥那日托人找我,让我回家,我……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大哥道:“老四,我听闻你做了程大老爷的男宠,我想告诉你,以色示人不能长久。自古男宠的结局都很惨,你好自为之。”
义哥:“……”
大哥又道:“苟且的快乐并不是真的快乐。”
饭毕,行刑官员吆喝一声,吐酒喷刀,既刻行刑。
忠对义哥说了最后一句话:“母亲就交给你了,保护好她,让她抱孙子!”
j-i姐的痛哭声中,送走了儿子。
围观人群纷纷发出唏嘘声,砍了,砍了,两股鲜血溅得很高,脑袋还在地上滚了几圈。
人头落地代表着.高.潮己经过去,没什么看头了。
吃瓜吃果人群一哄而散。
义哥看到行刑人手起刀落那一刻,竟一点也哭不出来了,眼泪干枯似的。
他记得有人牵他上马车,然后回到程府。
程卫下车后,牵着双目无神的人进了中苑。
连续几日,义哥都过得昏昏鄂鄂,他照常上下学,到帐房学习,就是无法回归正常的状态。
程卫在书房问他学业,也答非所问。
晚上,程卫拥他上床,只能不停地亲吻他,安抚他的情绪。
义哥机械地回应,突然说:“椿哥,其实我很羡慕大哥,他还记得生父的模样,毕生所追求,哪怕二十多年后,还有杀父之仇要报。而我呢!?那年父母被杀时,我还太小,只记得父母躺在地上,脑袋被砸破了。现在我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模样,我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