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怕你们不信,那天我路过云池,眼见着天一宗诸人随着妘少宗先行离开,不多时,那琼华宗的钟离晴也带着人出来了……那是云池洗礼的第三日,除了她们,可没别人能去了……”也不知是哪个爱抖机灵的横c-h-a一杠子进来,也不甘示弱地说着自己偷眼所见,信誓旦旦的模样,即便没有证据,也教人不得不信了三分。
不满那人抢了自己的风头,那当先开腔的好事者又立即夺回了话语权,意有所指地说道:“训练场中不期而遇,试炼大比中手下留情,更是浴汤中坦陈相见……诸位以为,这是为何?还不是那位妘少主与这钟离晴……”
他有意卖了个关子,恰到好处地顿了声,给诸人发挥想象的余地,心里却已是肯定这妘尧与钟离晴定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被分送到不同群域,野心勃勃地觊觎着大比魁首的位置——只是,他心中是如此论断,却料不到旁人的想法。
修真界中向来不乏断袖分桃与磨镜对食的道侣,只是大多秘而不宣,心领神会,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在低阶位的修士之中,则依旧以男婚女嫁为主流,那好事者没想到这一层,倒不奇怪。
可是他想不到,却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到,那妘少宗向来不沾俗世,目下无尘,多少风流才俊,少年豪杰从未另眼相看,即便是追随她最久的谈昕爵也未得她多一分关注……原是以为这位妘少宗不食人间烟火,无心情爱,现在看来,莫非是这位主子——不爱丁强爱红妆?
诸人正浮想联翩之际,那好事者却忽然噤了声,抄手低首快步行至人群之后。
顺着那方看去,却是议论的当事人之一,正慢条斯理地经过诸人身前,悠然地走向天一宗的阵营。
那本还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烈兴奋的诸人一时间如鸟兽散,或是装作与旁人叙话,或是装作闭目养神,自欺欺人地在心底默念着侥幸不要被迁怒。
哪知那位被揣测纷纷的妘少宗却出乎意料的,脚步不停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仿佛并未听到他们所言,也并不在意他们所猜。
于这位天之骄女而言,这些人渺小得如同沙砾一般,又好似只是天边飘过的一朵云,树上落下的一片叶,碍不着她,更无须在意。
她的无视,教这些人松了口气,却又陡生一股子自惭形秽之感,莫说再在背后议论,怕是自己心底也不敢再腹诽编排什么了。
跳梁小丑,难登大雅之堂,腐Cao之光,岂敢同日月争辉?
而在妘尧负手立于武场一侧,静观之前,钟离晴和谈昕爵已经摆开架势,各自在武场一角站定——武场虽大,但是由虚线划出了百丈见方的轮廓,也是默认的武台距离,打得再激烈,轻易也不会越过了去。
虽说应下了谈昕爵的约斗,钟离晴却心知肚明:现在的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至少硬碰硬,她的胜算极低。
也因此,少不得要使些手段了。
什么修真正理?什么剑道本心?
对着这个碍事又碍眼的谈昕爵,钟离晴可不想被那劳什子的道义桎梏丝毫。
“这位谈公子,我有一事不明,可否不吝赐教?”开打以前,钟离晴谦逊地施了一礼,温声开口道。
“你问吧。”谈昕爵以绢帕擦拭着自己的剑刃,眉峰一扬,冷笑着点了点头。
“这场中豪杰近百,缘何要与我约斗?胜了我,对你似乎没有半分好处,若是败了……”
“笑话?我会败给你?不自量力。”谈昕爵倏然出言打断了她,却又忽而取出几张符箓拍进自己胸膛,余光瞥见负手而立的妘尧,随后冲着钟离晴龇牙笑道,“我也不欺负你,且将修为压制在分神初期,与你一战。”
——谈昕爵永远忘不了,妘尧曾说过,自己在分神之境,却不是钟离晴的对手。
他谈昕爵是剑道谈家的传人,是剑道的宠儿。
谈家的剑道,不会输。
这一生,他只会败在妘尧一人手中,其他人……都得死!
钟离晴摇了摇头,假意拒绝道:“谈公子何必如此?比斗胜负向来无关情面,你这般压制修为,将我二人之间唯一的差距消弭,岂不是硬要往我头上扣一顶‘胜之不武’的帽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臭丫头牙尖嘴利,便教你逞一时口舌之快又如何?一会儿,有你哭的。”谈昕爵眯了眯眼睛,y-in沉地回敬道。
“谈公子,想必十分在意妘少宗的看法——你若是伤了我,她定会怪你;你若是胜了我,她也不会瞧得起你;你若是败于我,只怕日后你在天一宗,再无立足之地——这一场比斗,无论我是胜是败,最后输的人,注定是你。”钟离晴转了转手持绝螭剑的腕子,看了一眼妘尧的方向,忽而低声对谈昕爵说道。
——不错,她就是故意要扰乱对方的心绪,招数也并不光明,不过,只要有用就行了,不是么?
毕竟,在她话音落下之后,谈昕爵的脸色已经不单单只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
钟离晴毫不怀疑,只等评定的女侍发令,那厮便会迫不及待地全力出手。
“你说的没错,但你忘了还有一种结果——我生,你死!”随着女侍纤指一弹击在那小铜鼎上,意味着比斗开始,谈昕爵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拔剑出鞘,朝着钟离晴冲了过来。
而钟离晴也不假思索地往身上一连罩了三层防护法阵,更将绝螭剑横在身前,用以抵挡。
准确来说,朝着她冲过来的并非是谈昕爵,而是他手中那柄斩龙剑凝成的龙形虚影——那已经不能再算作虚影了,龙须飘扬,龙鳞分明,就连那口中喷吐而出的龙息也好似带着一股子燃烧一切的灼热。
这根本就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火焰巨龙!
若非这谈昕爵曾经将一条真龙的龙魂封进了这柄剑中作为剑灵,便是他这剑道功法练到了极致,拟态的手段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无论是哪一种,对钟离晴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看你总和那条冰龙在一块儿,想来是没见识过火龙的威力!现在,我就让你好好瞧瞧!炎龙狂啸——去!”谈昕爵仗剑一扫,那条火龙便昂头喷出一道熊熊的火焰,直逼钟离晴的面门——那温度炽热得像是能将人烤熟一般。
而这烈焰的温度不但极高,就连速度也极是骇人,在钟离晴敏捷地仰身后跃时,那火舌便舔到了她最外层的护罩,只听“噌——”地一声轻响,随后便是“哔哔啵啵”不绝于耳的爆裂声。
钟离晴迅速退闪到百步开外,冷脸看着持剑挑衅地指来的谈昕爵,一言不发地将最外面一层被打破的防护罩又补全。
这比斗不限使用法宝灵器,钟离晴也不缺这个,可是那谈昕爵的火焰太过厉害,普通的物件儿根本挡不了一灼之威。
仅仅靠着那些东西,也只能拖延时间,却胜不了对方。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谈昕爵的火焰虽猛,那腾龙虚影却有迹可循,对方既然想借此将自己烧成灰烬,她就反过来用着火,送他归西。
谈昕爵见钟离晴只是左闪右避地躲着他的攻击,不曾反击,心下得意,只以为她怕了自己,没办法抵挡,想要拖延时间。
嗤笑一声,攻击却越发凌厉,五指在剑刃上拂过,那龙形虚影一阵变幻,竟又幻化出许多条来……细细一数,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钟离晴竟被九条一模一样的火龙盯上了。
“这九龙归一是我最近偶得的大招,而你有幸成为第一个见识的人……为此,就用你的命来为我祭剑吧!”谈昕爵一挥手,那九条张牙舞爪的火龙便腾身跃起,气势汹汹地朝着钟离晴扑了过去。
“阿霁!我来我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九婴在她的御兽袋里兴奋地直打滚,大声嚷嚷着要出来会会谈昕爵,被钟离晴一掌拍了过去,终于安分了。
“给我老实呆着,不许添乱!”在神识中斥了一声,钟离晴便不再理她,挑眉看向那九条火龙。
就算隔得老远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滚滚热浪,更别说直面烈焰高温的钟离晴。
暂时止了血的敖千音担忧地望着倏然被火龙包围起来的钟离晴,身上的伤口又再次迸裂开来,而替她包扎伤口的眉儿却并未立即发现,只是紧攥着布巾与伤药,同样紧张地看向那一处。
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她就看不透。
并非谈昕爵与钟离晴这二人的修为比她高出许多,而是钟离晴这人本身就如同迷雾一般,就算是她的特殊功法,也不能测算到分毫。
在这排位前一百的修士中,她看不透的人,也唯有那位妘少宗和钟离晴两个人罢了。
想到这儿,眉儿不由看向那一抹白衣——对方却只是负手静立,悠悠望着天边,虽然面对着武台,目光却并未落在任何一人身上,好似漠不关心的样子。
那一派事不关己的冷淡,却教眉儿陡地落下了心里的巨石:旁人再担忧也无甚用处,况且,她该相信钟离晴的……莫若说,她一直都相信着钟离晴,从未变过。
在旁观者为钟离晴捏了一把冷汗时,她却不曾慌张,绝螭剑朝着那九龙分别刺出了九九八十一剑,出剑之快,剑光几近残影,却是将那逼近的九龙全都击退开来——正是训练场中妘尧演示过的招数。
偌大的天一宗,也唯有嫡传弟子方能修习这玄妙剑法《一剑破九霄》,此刻却教一个外人使出来对付天一宗的本宗弟子,有心人察觉之后,不由琢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