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看了看隔壁桌,怯怯地挠头道:“好像是同时,刚才不是小的招待的那桌,是另一个小二应下的,传到后厨,才发现剩下的食材只够做一份了。”
“那咱们明天再吃,也没什么。”舒星弥说。
“客官,我听点心师傅说,这期青梅果啊,成色好的可真不多,过了今天,要是再想吃到,估计要再等三个月。”
“三个月?我可等不了,”一个娇气女子的声音响起,她看向身边的富贵公子:“官人,我今天就要吃。你之前就说过要买给我的,一直没有抢到,今天总算有了……”眼神里满是渴求。
那富贵公子摇了摇折扇,傲慢地看向舒星弥道:“公子能否成人之美?在下与她是新婚夫妇,吃这百果蜜糕正合适,而公子似乎是与友人同行,再另选别的点心吧,在下先谢过了。”
“公子误会了,在下与他已经是十几年的夫妻……”
舒星弥此言一出,各桌的人纷纷探头探脑看向他们,小声谈论起来。
“他刚才说什么?十几年夫妻?他们俩?”
“我没看错吧……那好像是俩男人,那是谁娶了谁啊?”
“哎呦,还好意思说出口,羞不羞人……”
“活活糟蹋啦,这两个翩翩公子,容貌都是上品,要是给我一个多好……”
“再给我一个,完美……”
“醒醒吧你俩,就算他们不断袖,也看不上你们啊……”
“闭嘴好好吃饭会噎死你么?……”
“哎,说实话,就现在说话的这位公子这个小模样,这个身段,给我我也要,比女人得劲儿。”
“呦呦呦,你还惦记上了……”
另一个店小二匆匆跑来:“掌柜的说了,能不能两桌分吃一份?百果蜜糕一份有四块,一桌两块……”
“谁要和两个大男人分吃哦。”那女子转头不屑:“官人,我四块都要,两块根本不够吃,那么小,一口就没了。”
“不然,价高者得?”阿纨淡然一笑,似乎已经做好了挥金如土的准备。
在银票这方面,他应该不会输给任何人。
“别,不值当的。”舒星弥摆了摆手,及时制止了阿纨的败家行为。
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容易冲动。
“来啊,比啊,本公子就不信还能输给你们?”那富贵公子作势就要掏钱袋,女子一脸兴奋。
周围的食客也都竖着耳朵睁着眼睛等着看,究竟最后一盘百果蜜糕会落到谁的嘴里。
“我押新婚夫妻。”一人小声道:“押一只豆包。”
“那我押那对龙阳公子,”一人低声道:“押一盒胭脂。”
“我押新婚夫妻,押这盘子里最后一只虾仁。”
“买定离手啊……撒手啊你倒是……”
店小二又去问询了掌柜的,而后跑回来道:“掌柜的说了,若是价高者得,也太无趣了些,今日的百果蜜糕不卖了,四位若是实在想吃,就比试一下歌喉,各唱一曲,哪边唱得好听,掌柜的就把百果蜜糕作为奖励,送给他们。”
“这算什么……”富贵公子不乐意了,女子也红着脸附和道:“就是,大庭广众唱歌?我不干。”
“那我唱。”阿纨说。
舒星弥惊了,用眼神询问着,可以吗?
阿纨认真地点了点头,意思是:相信我。
而后,他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桂国乡间小调《香卿》:
三月三,花满山,携着哥哥去采兰。
月半弯,云渺渺,香馥馥雾色岚岚。
金累丝,银累丝,绣只香囊藏相思。
夜色寒,心头乱,锦被暖与卿同眠。
舒星弥也跟着阿纨唱完了这首小调,他可以负责任地说,几乎没一句在调上,但好在两人声音好听,优国的人又没听过桂国小调,还听得一脸陶醉…
富贵公子和娇妻磨蹭了半天也没唱,嫌丢人。
掌柜的亲自把百果蜜糕端到了舒星弥的桌上。
阿纨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舒星弥的手坐下,说:“来,我们吃糕啦。”
他笑着看了一眼那对夫妻,那男女愤然离开了客栈。
舒星弥刚拿起筷子,阿纨就夹起一块金澄澄,散发着甜香的糕饼送到他嘴边。
一口一口喂着吃。
“好吃吗?”阿纨问。
“比宫…恩,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百果蜜糕。”
舒星弥吃了两块,又喂了阿纨两块,阿纨吃得一脸幸福。
客栈内的客人看得瞠目结舌,店小二都看傻了,见过断袖的,没见过这么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时年 的地雷~
大年初一,祝小天使们天天幸福哦~么么啾~
第43章 帝王赐死代嫁男后篇
直到三十年之后,白发苍苍的阿纨和白发苍苍的舒星弥闲谈时说起百果蜜糕,还是会回忆起当众唱小调的事,然后笑着说“唱得还不赖啊,都没忘词…”
已是深秋,枫叶烧遍了群山,阿纨拥着舒星弥坐在画舫中游湖,船底轻柔地划过枫红残影,慢慢悠悠,没有目的地,也无需到哪里去。
近来,舒星弥有些害怕照镜子,害怕看到自己年老的模样,害怕看到自己容颜不再。
时间不留人,无论智愚美丑,残忍而公平。
风起,数片红叶从船畔飘然而过,阿纨伸手抓住两片,按在小木几上,用手帕擦净水痕,而后轻轻把它别在舒星弥的鬓上,自己也戴上一片,揽镜自照,笑问:“好看不好看?”
即使老了,也还是个爱臭美的老头啊。舒星弥想。
“红叶好看,我不好看。”舒星弥移开了目光。
嫣红的枫叶仿佛是在讽刺一头白发,如果它们有思想,会说话,可能还会埋怨“两个老头子真讨厌,平白无故把我们戴头上做什么,又不是十几岁的大姑娘。”
“胡说,”阿纨放下镜子,重新握住舒星弥的手:“你最好看,不信,你等我问问这群山峻岭——”
“恩?”舒星弥还没反应过来。
阿纨慢慢起身,走到船头,提气大喊一声:“你们说——我的皇后好不好看——!”
而后,便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回声,重重叠叠,仿佛无数个阿纨在争先恐后地呐喊着:“好看……好看……好看……看……”
阿纨满意地走回船舱,坐在舒星弥身边笑道:“听到了吗?所有的山都说你好看。”
这么多年,阿纨的容貌、声音都有改变,眼神没变。
每次看向舒星弥的时候,眼眸中的那股喜欢,那股温柔,熠熠生光,仿佛偷了天上的星星藏在眼睛里一样。
舒星弥被他这样注视着,顿时什么伤春悲秋的烦恼也没有了,露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笑容。
然后他们就趴在窗前看湖水,天光云影都在水面上躺着,风一吹,湖面摇荡不止,波光粼粼,一切都模糊了,迷离了,破碎了……
红叶浮浮沉沉,明暗无定。
到了冬日,舒星弥的身子骨更弱了些,精气神也不如从前,嗜睡,爱打盹儿,做什么事都懒懒的。
渐渐地,他拿不住画笔了。手指总是抖个不停,根本无法下笔。
起先还挣扎着画些简单的花鸟,后来花鸟也画不好了,只是平白浪费纸张而已,他便搁笔,再也不画了。
不画画,就读诗,闲闲散散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读。
他看到喜欢的诗句,睡前就说给阿纨听:“今天看了欧阳修的《望江南》,我很喜欢,欧阳修写道:江南柳,叶小未成y-in。人为丝轻那忍折……那忍折……”
记x_ing变差了,这首词明明背了一整天,但只能记住一点点,后面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刚想起身翻书,却被阿纨搂住。
“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阿纨帮他念完:“是这一首?”
“对,对……”
自那之后,舒星弥时不时就会提起这首诗,他总是背不全,阿纨每次都帮他背完。
立春前夜,舒星弥实在撑不住了,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困难,眼神也涣散,他困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睡过去。
他想和阿纨说很多话,但没有力气。
“阿纨,我可能不能继续陪你了。能做你的皇后,与你白头到老,是我一生之幸……”
他的声音极小,阿纨把耳朵凑在他唇边才能听清。
“你……”阿纨根本听不进去:“我去叫御医。”
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