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也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竟是落得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钟离晴识海一痛,猛地脱离了那段记忆影响,挣扎着清醒过来。
手中死死拽着寸心,她倒在榻上,冷汗涔涔浸s-hi了衣衫,心口怦怦直跳,犹自难忘那一刻的凄楚悲痛。
好半晌才慢慢缓了过来。
然而再要回想方才的种种,便只记得零星几个画面了。
原来君墨辞说的寸心原是姓妘,竟是这个意思么?
这把剑,本就是妘霁的佩剑——那么她与妘霁,到底是什么关系?
细究起来,她不过是来自异时空的一抹幽魂,真要有什么前世今生的纠葛,那也是钟离晴这具身体本尊的,与她何干?
噩梦惊醒,她舔了舔嘴唇,正想起身倒杯水喝,刚有动作,却发现榻边站着一人。
悚然一惊,抬眼看去,又松了口气:“是你啊……”
君墨辞坐在她榻边,伸出手仿佛是想替她拭汗,见她倏然醒来,动作一滞,眼中的柔意还未曾藏起——对上那双寒星似的眸子,钟离晴不由看得呆了。
就好像从一个梦境,落入到另一个梦境之中。
只一瞬间,君墨辞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冷淡样,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曼声说道:“剑典结束,封赏的任务也告一段落,准备出发去下一座城。”
“这个使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钟离晴愣愣地看着她,忽然问道。
君墨辞皱着眉头看着她,慢慢答道:“为了挑选有潜力的天才,参加天榜之争。”
“然后呢,选出胜者送入神域天原么?就像妘霁那样?”钟离晴脱口而出道。
“你如何知道神域天原?”君墨辞神色一变,钟离晴在她的威压之下,几乎不能呼吸,也登时后悔自己的冲动。
好在只是一瞬,君墨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收了威势,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不解释,起身走出了房间。
离开前,就听她沉声说道:“莫要继续追问,知道得太多,于你无益。”
“……嗯。”
门合上了,钟离晴单手捂着脸,指尖攥紧了寸心,掌心冰凉,心底更是如被冰雪。
整装待发,诸人便离开了谈家,去往下一站。
因着此前与君墨辞的对话,两人在不知不觉间竟有了几分隔阂。
钟离晴虽然有心想与她说话,每每开口,又总是想起梦境中那个对妘霁授勋的白衣人,想起被人背叛的痛苦,想起在神域天原中湮灭神识的绝望……这让她如鲠在喉,想要问个清楚,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既不愿说,自己不问就是了。
最后,钟离晴还是选择了妥协。
而就在她欲言又止地望着君墨辞的背影时,却见那讨人嫌的蔺云兮趁虚而入,粘着君墨辞说个不停,偏偏又设了隔音的结界,让她只能从对方起伏翕动的嘴唇上猜测她们的谈话。
因为角度不佳,两人都只有半身对着钟离晴,即便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两人的口型辨别唇语,也只能依稀判断出“目标”、“姜族”这两个词儿来,再要进一步分辨,堪堪往前踏了半步,却立即教君墨辞发觉过来。
她淡淡地瞥来一眼,眸中好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如数归于沉寂,又转过身,却是神游天外般望着天际飞速掠过的云朵,默默无语,连蔺云兮也不再搭理了。
钟离晴忽而觉得心里一疼。
这压抑的气氛无形中却是感染了整个使团的人,一直到远远见到了象征着城池的界石标志,都没有人说话——而本来还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替诸人介绍一番的东道主铭因晖也只好闭口不言。
沉闷了一路,到达目的地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钟离晴也缓了神色,悄悄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君墨辞,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把话说开,即便对方依旧不肯透露,至少不能再这么冷战下去……她不知道君墨辞会不会难过,可她已经无法忍耐了。
也许在感情的较量中,她早就失了先手,太早交付了底牌,除了一败涂地,没有别的下场。
——尽管如此,她并不后悔。
阵道铭因家以阵法闻名,所占据的定城又有阵之都的别称,即便仍旧陷入怏怏不乐的情绪,钟离晴对此处阵法之道的好奇与探索热情却丝毫不减。
若说剑道是她选择的道,毒术是她保命的手段,那么阵法符箓之道便是她难以割舍的兴趣了。
而仅凭着她那一手虚空画符的绝活,在布阵上便天生领先旁人一筹,若是佐以玄奥的阵诀与厉害的阵基法宝,相当于又多了一招后手——阵之道本就以守为攻,偏重防御,若是布阵得当,几可谓是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教钟离晴倍感兴趣的还有那个曾经出现在阿娘手札中的名字——铭因徵。
铭因家最出名的天才,天生的阵道师,听那时姜三与这铭因晖口角透露的信息,这铭因徵与阿娘也曾有瓜葛——若不是阿娘的神识与她明确说过,自己不姓铭因,与铭因家并无关系,钟离晴自己补全的爱恨情仇里,几乎是将那铭因徵摆在了负心薄幸的男主人翁的位置,也几乎要以为那厮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父了。
如今看来,怕是另有隐情……也教她好奇之余,少了几分顾忌。
得了音讯,铭因家来迎接的人却不见踪影,君墨辞未曾有什么表示,身为领队的蔺云兮已是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身为东道主的铭因晖:“铭因家的待客之道,倒是与众不同。”
——何止是不同,这界石外竟是杳无人烟,莫说城主铭因家的人,就连迎客的仆从都不见一个,实在是失礼之极。
诸人议论纷纷间,钟离晴却盯着那界石看了又看,而后微微阖眸,放出神识感知了一番,又悄悄摄起了地上一粒不起眼的石子,轻轻弹了出去。
石子飞到一半,却像是陡然遇到什么阻碍一般,不仅停顿住,更是朝着反向弹了回来。
了然地笑了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钟离晴却不再试探,而是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最低,伪装成毫不起眼的样子。
除了君墨辞外,没有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诸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被诘问的铭因晖身上,后者脸色一白,讷讷不语,像是不知怎么回答,渐渐地又涨红了脸,显得焦急无措。
支吾片刻,却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把从怀里摸出一枚非金非玉的小令牌,朝着界石方向一抛,就听一声清脆的“叮——”响,那暗红色的界石忽而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定城”二字上的一点有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凹陷,而从那一点开始,显现出r_ou_眼可辨的波纹震荡。
霎时间,就像是开启了某种机关,而诸人眼前的景象也陡然变化开来——原先还空无一人的城外一下子出现了近百人的队列,不约而同地躬身执礼。
为首的三人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子,而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修为更是散仙之上,想来应该是铭因家派来接待的主事者了。
这群人却不是通过阵法即时传送过来的,而是早就等候在此处——若是钟离晴没有料错,那界石外布下的不过是一重幻阵,遮掩了这些人的存在,若非铭因晖用信物触动,恐怕还需费上些功夫才能发觉。
教钟离晴疑惑的是:这铭因家的人为何要在外头布下这么一道j-i肋的幻阵?
若说是为了防守戒备,那大可布设一些带有防御x_ing和攻击x_ing的迷阵、困阵;若说是为了给使团一个下马威……看那几个铭因家的神情,却又十分恭敬谦逊,并没有丝毫不屑敌意。
那么,演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不解,却听那三人中看起来最沉稳的男子抱拳施了一礼,温声笑道:“特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原谅则个……方才不过是舍妹一时兴起,想考校一番五弟,没成想这小子竟将破阵之法忘得一干二净,反倒要靠着信物过关,教特使见笑了。”
铭因晖也只得配合地憨笑一声,跨前一步向蔺云兮介绍起来:“这是我二叔的长子,四哥铭因旸,二叔的幺女,十一妹铭因晓,四叔的次子,十五弟铭因时——也是我家这一辈嫡系里的佼佼者。”
还没等他介绍完,那铭因旸又谦逊地摆了摆手:“五弟莫要笑话哥哥了,我哪里比得上十一妹天资出众,小小年纪已是散仙二层。”
“四哥何必自谦?你虽略长几岁,却已是散仙五层的修为,这等进阶速度,小妹拍马难及!”那铭因晓跺了跺脚,有些嗔怪地笑道。
“哥哥姐姐们快别争了!你们这般厉害,小弟我才是惭愧呢……”那铭因时也不甘落后,哈哈大笑几声,也参与到这几人的吹捧之中。
一时间,竟只听得这几个铭因家的人谈笑风生。
钟离晴终于知道那莫名其妙的幻阵到底是什么目的了——说是下马威也没错,但是那震慑的对象却不是三殿的使团,抑或说三殿的人不过是附带,这些铭因家的小辈真正想要对付的,却是此刻正看似融洽地与他们寒暄的铭因晖。
啧,这铭因家的小辈们可不太团结呢。
在钟离晴看来,不仅幼稚,还十分愚蠢——当着客人的面就斗了起来,也不怕教人看了笑话。
又或是铭因家的人如此自信,已不将三殿放在眼里了么?
钟离晴看了一眼面色古怪的蔺云兮,又看了看依旧冷淡的君墨辞,敛去了眼中的深意。
几人又吹嘘了一阵,像是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似的,与蔺云兮等人告饶几句,随即便带着使团诸人去往城中休憩之所——踏进铭因家的传送阵时,钟离晴特意留了个心眼,不着痕迹地探出神识,借着那传送的片刻描摹了一番阵法符文的刻画与灵力运转的走势,虽说不能立时复刻出来,却也囫囵记了个大概,待有时间独处,再自行钻研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