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脱下的深蓝外套里,手机轻声掉落在角落边,冷白色的光芒在暗示,里头多少通的电话在等待。
他失了心神,终究只剩下这个男人。抱着他的他,吻着他的他,抚着他的他,只是一句──『相信我。』他交付出所有。
紧紧环抱着雷茵,被进入的那瞬间,骆顗莫咬破嘴唇的痛吟被吞没在另一张嘴里,一次又一次的嘶喊声皆听不见,独留一声又一声的气吟。
不知道泪为什么会滴落,只是依稀记得那滑过脸颊的热度,深深地,烧痛着他。
夜是无穷的夜,雨是无声的雨,细细的,在玻璃窗外留下了痕迹,一滴接着一滴覆上再覆上,直到新的雨滴再降临。
9
第一道阳光洒进房间内。
晕开的淡金色在空气里留了些点点,似乎在呼应着上一个夜晚的欢爱余味。
轻轻地,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皮颤了下,缓缓地睁开后霍地坐起身──看了眼周围……只有他一人,身边的床位早已冰凉,就算是阳光的照耀,也只是反射性的暖和。
好冷。
骆顗莫环住自己臂弯,还好有身下的裸裎提醒着他这一切是多么真实。抬头看着天花板,一片洁白,眨眨眼发了愣,半饷才缓慢举步踏进浴间。
……刚刚一瞬间,他还以为昨夜只是场梦。
好似已被烙了印,像那初见剎那般,他的脑海里就已记下他,那个会像天一样存在的男人。哗啦而下的热水浇不去他残留在身上的味道,眼睛酸了下,原来是水跑进了眼里。
恍着神停下失控的水柱,身体间还有余热的水气,他还是觉得冷,只是四月天啊……
房间的桌上留有白色字条,是在打理好自己时发现。上头的字迹不过是第二次看到竟就让人再也忘不了,苍而有劲的力道,龙飞凤舞般的曲线。
失神的盯了多久,他才细细读起字间里的意思。
骆顗莫下意识的把它收进口袋里,腕上的时间是九点三十分。走出了可能会让他在未来某一刻想起的饭店房间,他始终忘了外套里,那只被遗忘的手机。
还有昨夜留下的十几通未接来电。
§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冲动。完全没有敲门,没有犹豫,握着门把的手像是自有意识般的,转动打开那扇深色的门。
里头已然忘我的两人没有发现门口的他,他也忘了自己该有什么动作。他只是站在原地,手依然在门把上,看着眼前拥吻的他们。
女人弯着腰的曲线纤细,藕臂自然的靠在男人肩上,男人的手环在女人腰上,那是双指节修长的宽大手掌。
在昨夜,还在他的背弯上轻轻地来回抚着。
缓慢地,骆顗莫将手臂渐往自身靠,想把门关上。
「进来。」
门才只关了一半,微哑的嗓音已从里头传入了耳里。骆顗莫停住动作想着,拥吻多久才让那嗓子变成如此?
犹豫了会,他垂目再次推开门扉。
「雷总。」
女人早已立好姿态,彷佛没事般的脸庞看了眼门边的男子,又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便再次俯身在雷殷颊边印上一吻。
「中午见。」是女人独有的甜腻嗓音。
凤天仪曼苗的身子走过了门边的骆顗莫,身形蓦然一顿停下了脚步,侧脸看了眼着深蓝西装的人,嘴角漾开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你身上……留有情欲的味道吶。」
单薄的身子倏地一震,顷刻间,只余下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Christian Dior, Poison.
恍然的抬起双眼,视线里全是男人慵懒的陷在皮椅里的身影,顶头一双深沉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偌大空间里剩下沉默,直到门扉「扣」的一声关上。
「怎么不多睡会?」
一道低沉声音唤回了他,骆顗莫瞳孔的焦距晃了下又恢复,身前,是一副宽阔的胸腔。雷殷已走到了他面前,鼻息间有他的味道。
「我……」感觉喉头涩了点,他舔舔唇,再次尝试道:「……想见你。」
三个字而已,却耗尽他所有心神。
低笑了声,雷殷把他抱进怀里,「早。」
那一瞬间,因为昨夜欢爱而留下的痕迹,在他的心底跟身体里,都划上一道长长口子,他终于感觉到疼。
疼得让他暂时忘了呼吸,只能在男人的怀抱里存活。紧紧的,骆顗莫的指间抓紧那双手臂上的布料,像是终于抓到浮木般,得到了救赎。
太可悲了。他真的……已全然的奉献上所有。
10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绝对不是,至少在这之前不是。
说简单点,他甚至是个恬淡无欲的人。从未特别追求过些什么,也从未想过。遇上女人之前,平淡为生活而生活的日子是正常也是平凡的。
缓步走进电梯里,骆顗莫低垂着头的目光未抬,丝绸不敢看向光亮表面反射出的自己。车钥匙在手中被握到发热,外套内袋里的手机始终寂静。
上一刻自己注意到它的时候,最后一丝电力的消失也带走他的短暂思绪,不下十通的未接来电意味着什么……略带讽意的,他自嘲着自己。
像什么了……说谎,掩饰了一切?
「当」一声,骆顗莫怔了怔才步出电梯,因为动作太过缓慢,身子被两边阖起的门夹了下,没感觉到痛倒是拉回了他的神智。
手中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声,他无意识找寻着最外头大门相对的一只,半天依旧找不着,最后他颓然的放下手,连头都无力抬起。
「顗莫?」门突然地打开,随即出现的女人脸上有一夜不成眠的痕迹。
相较下自己………表面上的不一定就跟表面下的成正比。身上的痛他说不出口……心上的痛却表现不出来,而那是因为女人为自己等门而感受到的不舍。
伸出手指在女人眼下细细来回磨娑着,不舍像股撕裂般传来。
瞬间,他觉得自己好残忍。
「怎么呆站着,快进来呀。」见人犹站着没反应,蓝云索性反手一拉,笑道:「自己的家,怎么被工作一堆就认不得了?」
女人向来习惯笑言笑语打趣,只是这回却把对方心脏撞击了好大一下,几乎无法平复内心名为心虚与歉疚的骚动。
骆顗莫苦涩半饷,低声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蓝云眼里不解。
她从来就没有过怀疑什么。信任,是一种毫无保留。
骆顗莫没有回答,笑得僵硬,他突然犹豫起……是否该伸手把女人抱进怀里?
太狡猾了……太狡猾的他。想用拥抱擦掉所谓的背叛?背叛,这是多么烫人的词,却的的确确存在于心底,从看见那个男人的第一眼起。
不解他是怎么了,蓝云拉着骆顗莫走到两人专用的餐桌前,手中的大掌显得异常冰冷,她笑了笑,伸出另只手覆上搓揉着,想把自己温暖的体温传递过去。
「昨天就想帮你送点东西过去吃,不过你一定是没时间接我电话了。来,快吃吧……我刚做好的哦!还热着呢。」
桌上完好的盘中有四菜一汤,碗里还有呼着热气的香米白饭。骆顗莫盯着食物却没动作,眼里一度失焦。
当女人担心着自己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啊,你先把西装换下来,我等下拿去送洗,穿了两天应该很不自在吧。」
当女人为自己着想的时候,他正在那里?
「你快吃啊,顗莫?」见他没反应,蓝云喊了声,「发什么呆呀……顗莫你今天好怪。是不是太累了?」
这只是无心的,这只是女人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人心跳声因此不能再齐全。从最底端回来的自己,难道还想保有一身洁白?太可笑了,早在冠上枷锁的剎那,就注定好他再也收不回来的一切。
他,心,身。
「不过,你今天怎么可以中途回来呀?这么好?」蓝云好奇的问着,顺便夹了些菜到男子碗里。
骆顗莫慢慢的吞咽着,感觉喉头好涩,「我……」
「该不会是你们老板看你加班太晚,所以免你半天?」兀自插了话,蓝云自顾的猜测,却没料想到答案七七八八不离十。
脑子里感到些微的混沌,骆顗莫困难地溢出微笑。
「是呀……」
他的确是被放回来的。从男人的办公室里,或者该说,他是被特赦回来的……
……
当手感觉到耳边心脏的跳动声的那一刻,他想着这男人是真实的存在着;至少,在他也伸出手响应的时候,他是存在的。
「不是要你再睡会,今天不用进公司的吗?」
那道声音低低沉沉,从喉咙到心脏,透过震动,震进了他的耳膜。
知道男人指的是字条里的话,骆顗莫只是摇了摇头。
「不累?」语带戏谑,雷殷啄了下他的耳廓。
脸霎时涨了红,语间的露骨不言而喻,骆顗莫抬起头看着他道:「你呢?醒得好早。」
低笑了声,雷殷似乎有不错的好心情,满脸是愉快,「我得回公司坐镇。」指尖在他耳垂上揉着,又道:「今天回去休息吧,我准你假。」
雷殷说着,脸再度埋入他的颈间,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厚实的掌心在他背上来回轻轻抚顺着。
感觉背上的力道,骆顗莫恍然间,想起这个男人也是这样的角度环着刚刚的女人。
那是比自己身为男人还纤弱,柔软好似一握即断的细腰……那儿也有着男人掌心的痕迹,在昨夜拥抱他过后,他亲吻着女人,毫不避讳的。
也不需要避讳,不是吗?
他亲眼所见,就在刚刚,而他没有问,他也没有开口。
开口什么呢……解释吗?不。因为不必要。
11
如果被碰了手,手心手背都会是痕迹;如果被碰了心,整颗心就难想再留全。
男人都有戒不掉的习惯,女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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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蓝云整理好桌上的餐余,拿起骆顗莫刚刚脱下的西装外套抖了抖,这是一种习惯性动作,不具特别意义,只是习惯。
感觉到不同的重量便会开始掏掏搜搜,首先是内袋,一摸上那些微凹凸的触感,女人明了一笑,拿出手机,一点也不意外它是没电状态。
昨晚被自己打了那么多通的情况下,如果还有电,那么她一夜不成眠的等待就是则笑话了。
一笑就轻松了,或许女人都有种猜疑的心,虽然信任却还是不免小心翼翼;以至于一松懈下来,就忘了其它地方也是有口袋,知道另一半没有随身带钱包的习惯,所以安心之余便把衣物装袋下楼往洗衣店去。
那时,女人没想过,只要她能再多紧绷一点,就会早一点发现到不同。关于那些在下意识里……被不小心留下的痕迹;甚至是蛛丝马迹。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站在淋浴间,敛目垂首,任阵阵花洒的劲道从身上落下,几乎很难睁开眼。透明的水滑落四肢躯体,一次又一次却盖不过身上被留下的斑斑红点。
还是想做拉锯赛吗?理智与情感。
骆顗莫忘不了刚刚一瞬间的抽痛,那是来自心里最深处,会一股脑地侵袭着他的意志的疼。他自问,到底是女人眼里的信任扯痛了自己,还是明白男人眼中不明的深沉而感到痛?
无解。
手心,还可感觉到前一刻留在上头的震动感。他依稀可以感觉的到,当他伸出手,那心脏便回应了他。
最后一丝理智在挣扎。
……最终只能乏力。双手紧紧的围绕着自己,因为冠上罪恶的枷锁找不到钥匙孔。
热水浇不去再次侵袭的冷意,也洗不掉背弯上曾被抚顺过的力道。
是他逃避了,以为只要在黑暗中不开灯就会看不见,却没想过早已深烙的印痕将会随着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浮浮沉沉。
「顗莫,你洗好了吗?欸你怎么不开灯吶……」
不自觉间在浴室里头待的太久,女人从外头传进来的声音里有担心。
「啪」的一声,晕满热气的空间里瞬时明亮了起来。骆顗莫下意识抹掉脸上的水珠,却掩饰不掉一刻间的慌乱,拿起女人准备的长毛巾,顿了下,还是选择了冬天的长浴衣。
他需要遮掉所有的痕迹,男人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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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时间不经意里流逝而过,他与他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司与下属,骆顗莫与雷殷,男人与男人……各有着一个她的他们。
然而感情终究还是赢了理智,在所有的沉默时间里,谁都没有开口,没有开口说那些会打破平衡的话。
如果已经坐上末班脱轨的车箱里,如何挣脱才能唤回失控的速度?
「骆先生,总经理请你到他办公室。」
内线电话里,是秘书有礼的声音,让他暂时停下了忙碌的神智。进入凤式的这些日子里,时间拥有绝对的充实,彷佛接不完的Case会一再的上门,桌上堆满的资料几乎要淹没整张长形面积。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多事便可不必思考太多。
「我这就过去。」按下回应键答道,骆顗莫眼里有瞬间的恍神。
从容向来是他仅有的本钱与条件,却一再的被考验。
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本身拥有什么,而他又能准确掌握他什么。骆顗莫知道自己被感情套牢,一但奋不顾身就难再全身而退。
熟悉的深色大门前,握住门把的一度迟疑是因为他再三的犹豫,顿了下,他还是抬手敲门。
前一次的冲动,并不代表他可以承受第二次冲击;虽然,他早就明了。
「进来。」声音里的公式化,却依然霸气。
骆顗莫依言走进去,男人的背影在落地窗前缓缓转身,阳光从他身后围出一线光影,亮得……让他睁不开视线。
不觉地眨下眼睛,再睁开,眼前已是那副熟悉的胸膛。
抬眸,落入视线里的是是男人冷厉线条的脸庞。骆顗莫下意识又垂下目光,却被抬起了下颔。
「昨晚没睡?」
「嗯,多耗了点时间。」虽然早习惯男人的碰触,却总在一瞬间让心跳漏了半拍。
雷殷凌厉的视线看了他一会,缓缓松开那略尖的下巴才走回位上,道:「今天我约了个客户,七点你先过去。」
「是。」
公事上的事,一概分得清清楚楚。
男人顺道交代了些事,骆顗莫用笔一一记下,半饷却突然没了声音,奇地地从记事中抬起头,是那双深沉的目光。
紧盯着他,让他呼吸一窒。
「没事了,出去吧。」雷殷低声道,嗓音微闇。
「是。」喉头不觉滑动了下,公式化的回答,千遍一律。
骆顗莫转身,手才刚握上门把,臂弯蓦地被往后用力一拉,身体已被扳回,愕然的焦距下,是男人温热的呼吸。
「中午,就在这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