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玉要哭了。”
“让他哭!”
叶尉缭哈哈大笑起来,封平平也跟着笑,纵马上前一道赶了一段路,把刚才耽搁的路程都赶回来,天明时候大约能到有人烟的地方歇歇脚。
正沿着河岸边一条小道穿行,道路荒僻,又是天明前最为夜静更深时候,封平平忽然一顿,伸手拉住叶尉缭那匹马的缰绳,将两匹马都拽停了。
“怎么?”叶尉缭忙问道。
“有动静,马蹄声,车轮声,倒不是赶路的动静。”封平平说着皱了皱眉头,道:“你闻见血腥气了吗?”
叶尉缭抽抽鼻子四下闻了闻,跟他摇摇头。封平平下马趴在路面上看了一回,闻了一回,翻身上马又扯了扯两匹马的缰绳,打马徐徐而前。叶尉缭伸腿踢踢他腿,道:“初六,你要停要走说一声就行了,我手空着,别给我牵马了。”
“我喜欢牵两匹马。”封平平道。
“你傻。”
“别吵,看。”
封平平一指前头路上,转弯处停着一驾马车,寻常马车,寻常马匹,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这荒郊野外,河岸密林,又是三更半夜时候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马也没拴,正在路边得得挪动蹄子寻Cao吃,车轮就跟着嚓嚓挪动,没人驾车,车上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封平平当先抢上去,打开马车车门。
叶尉缭紧跟着凑过来,车上果然空空如也,不过他也闻到了一阵血腥气,看到马车里还散着几团帕子,帕子上血迹斑斑。
多半是锦妍妍同赵延之丢弃在此的马车了,本来没打算追这两个人,倒在半途遇见这么一驾车。叶尉缭跃上马车里头,仔细翻检了丢弃下来的杂物,还有一些黏糊糊的碎皮,应该是锦妍妍的易容东西。想想有些不对,两人都是老谋深算行事j-ian猾的人,就算在此换车也不该丢下这许多东西。
封平平沿着马车转了一周,找到一些痕迹,皱了皱鼻子,还闻到一些气息。
封平平轻手向叶尉缭招了招,往路旁深Cao之中伏身钻进去,叶尉缭忙跃下车紧跟着他往Cao长林深处钻,这一片林子是河岸上最茂密的,横阔倒也不大,几十步就走到了岸边。流水奔腾之声就在耳边,从树木间隙望出去前方是一片高高的河岸。
有一方凸出岸边的空地上坐着两个人,水光映月色,将那一方地方照得也明亮也恍惚,光影仿佛都摇曳着,不似人间。其中一人只怕也不在人间了。
锦妍妍静静端坐在岸边,赵延之斜躺在她怀抱中,双目紧闭,瘦得深陷的眼窝更是落下大块暗影,没再咳,没再撕心裂肺地挣命,唇边,颈间,前襟上全是血迹,也不知呕了多少血出来。锦妍妍素白的一只手轻轻挨在他嘴角正给他擦拭血迹,她擦得十分轻柔,唯恐惊醒了他一般。
叶尉缭同封平平站在林中,默默无声地看了有一阵。
锦妍妍自然也听到有人走近,却不抬头,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攥着衣袖反反复复轻擦赵延之脸上血迹。到她把脸上全数擦干净了,又擦到颈中去,封平平到底忍不住一步迈出林中站到空地跟前,叶尉缭随即也站出来。
“又是你们。”锦妍妍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闻悲戚,不恼不怒。
“他死了?”封平平问道。
锦妍妍抬头看过他一眼,眼中濛濛烟雨一般的水色反倒褪去了几分,灼灼含光,竟也痛得分明。
“要是锦长老不带着他一路奔波,留在韦宅,或许还能多延几日x_ing命。”叶尉缭硬起心肠说道,倒是有意刺痛。“人算不如天算,锦长老节哀。”
“天算?”锦妍妍冷哼一声,道:“我最不服的就是天算,天算了什么?天要我喜欢一个心里没有我的人,天要我怎么都喜欢不了一个心里全是我的人,我逼着他尽心尽力,逼着他死了,半分想要跟他一道死了的心都没有,天如此不公,只算着世人如何受苦吗?”
“你自己害死了封门主,还想过跟他一道死了?”叶尉缭奇道。
“我是想的,可我怕死了到地府还是看见他们夫妇两个恩爱,地府里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杀他。”锦妍妍摇头笑了一声,道:“我总想着,三尸门在一日就像是他还在一日,世人就还能记得有过封不闻这等人物,跟我一道记着他,想着他,念着他。其实他活着哪里管得住一门一派,没有我帮他打理,他只怕死得更早。他笨死了,家事也管不好,门中事更管不好,只会练武。可是,他练武真好看,像天神一样。”
“锦长老这又是何苦?”叶尉缭道。
“不苦,杀了他我心里舒服得很!天要我苦,我偏不苦!”锦妍妍偏头看向封平平,道:“要能把你也杀了,我更高兴!”
第一百三十四章
“锦长老到了这般境地仍是嘴上不饶人,令人敬佩。”叶尉缭踏前一步,笑道:“初六你是杀不了了,我们也不一定要杀你,就请锦长老束手就缚跟我们走一趟吧。”
“呸!小儿无礼,就凭你二人也想捉我?”锦妍妍说罢,站起身抱着赵延之尸身往后一跃,向河岸尽头跳下。
叶尉缭纵身抢上,倒不是拦着她自尽,怕她水遁。身旁一道人影闪过,封平平比他更快一步,倒不是抢人,弯刀出鞘迎着月色水光划一道泠泠弧光,向锦妍妍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