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故意的,那么那一段快乐的时光对于双方都虚假到了极点,但也真实到了极点。
他们真实地感到人世温暖,是战争把他们割裂成两个对立的阵营。
先锋队基本上都死光了,只有顾雁声一个人兜兜转转,拼着一口气回到了战争前线。那些Cao籽散落在干涸的荒漠,生命力顽强如斯,也只有死寂的下场。
彼时正发生一场战争,形销骨立、狼狈不堪的顾雁声误入战场,但谁也不认识他了,他们都道顾雁声早就死在沙漠里。
顾雁声被黎国的士兵随手捅死,一句遗言都没说出口。
命运就是这般滑稽。
与其说这是战争题材,不如说是反战争片。
李从一看完剧本,心情更沉重了。
缓了好几天,李从一才从主观情绪里挣脱出来,开始从客观专业的演员角度分析和揣摩剧本。
这剧本对导演的要求无疑是巨大的,除了剧情外,还充斥着大量隐喻和象征,如何在兼顾剧情流畅度的同时,鲜明地展现隐喻,是很考验导演功力的,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艰涩枯燥的漩涡。
不过既然陈岱川选择了印西,说明他对印西的导演能力很看好,李从一就等着看了。
顾雁声这个角色倒是十分贴合陈岱川,毕竟太子是真的带过兵上过阵杀过敌的,而他本人也是死在战场上,表现战争对人的摧残没人会比他更出色。
至于秋来……
唉,李从一叹气,顾雁声的小跟班,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被用心培养的战争机器,最后挣脱出个人与群体的束缚,带着牧民的孩子远走,那是真正的人x_ing光辉,也是意味深长的反思。
剧本其实也并没有一味地反对战争,甚至透过一些角色赞同战争的某方面作用。是战争驱动了人类的发展,人类史就是一部战争史。
如果没有战争,人类绝不会短短几千年就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一部分人死于战争,又有另外一部分人得益于战争。
战争,其实是人类发展的先锋。
但无论如何,战争不应该成为归宿。
第60章 沙漠
李从一熟悉剧本的时候,收到了陈岱川的消息。
陈岱川已经到了内蒙古里的一处沙漠,拍了两张照片给李从一,问他觉得哪张好看。
李从一滑来滑去看了好半天,只能看出都很好看,沙丘绵延无际,天空澄蓝如冰,几株植被,干燥孤单地生长着,天地之间满是雄浑苍茫,白云蜂拥而至又团团流走,唯有黄、蓝两色仿佛亘古长存。
他甚至能想象陈岱川和印西就这两个景进行激烈的争辩,从采光、构图、调度等各种专业方面据理力争。
李从一憋了半天,还是如实说:都好看。
陈岱川再回复,是语音。
声音里带着爽朗的笑意,和沙漠上呼呼吹过的风。
“就是让你提前欣赏一下沙漠美景,等你来拍戏,累得死去活来,估计再看这些景色就得想吐了。”
那一端的陈岱川似乎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语调不稳,声音也轻一下重一下地落在李从一的耳膜,怪痒的。
李从一笑了起来,不自觉又播放了一遍。
等陈岱川的尾音落下,李从一再想点击播放一次,忽然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手指一僵,神色变幻不定,随后将手机收了起来。
那边陈岱川一直没见回音,也将手机塞了回去。
印西瞥他:“你干什么呢?”
陈岱川说:“发点消息。”
印西不怀好意地问:“给谁发呢?头一次见你工作还分神。”
“这算什么工作?”陈岱川反问,“这是你的工作,我也就提点意见。”
“你的一点意见能让我脱层皮。”印西撇嘴,“幸好没当成工作。”
陈岱川笑,问:“这一次,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每个细胞都充满了激情!”印西朝天空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我印西,无所不能的印西,又回来了!”
沙漠之上,两个人影如此渺小,拖长的影子像一抹深刻的笔触,自不量力地要在时间长河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李从一决定回老家。
在安静、慢节奏的老家,他很少再胡思乱想,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剧本里。
一个月后,他不仅把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其他人的台词也几乎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陈岱川也从沙漠回来了,一进别墅,就察觉到了好久没人生活过的气息,心脏莫名一紧,立即去了李从一的卧室。
枕头、被套工工整整地摆着,连根头发丝都见不着。
陈岱川有片刻的恍然,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他本来想的是,一回到家就能见到李从一,这种期待落了空,并不如何难以接受,就是有点儿不自在。
陈岱川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他感到他和李从一的关系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单纯,多了些患得患失的心思,就像是在踩钢丝。
理智让他觉得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他无比珍惜在这个世界遇到了李从一。可如果处理不慎,他把他和李从一的关系掺杂进别的东西,只会把两人越推越远。但又有着前世不可能了断的羁绊,他们之间不近不远地维持着友好,才更让人受折磨。
可他的理智,已经在李从一面前失控过一次。就像是把《雨中曲》放在了不该在的地方,陈岱川在空荡的卧室站了好久,还是掏出手机,给李从一发了条询问的消息:
你在哪呢?
李从一:我在老家。你回来了?
陈岱川:嗯,要的景差不多都找到了,有些不如人意的细节拍的时候再处理。
李从一:什么时候开机定了吗?
陈岱川:一个月后。
李从一:这么快啊?
陈岱川:沙漠环境本来就恶劣,正好趁十月到明年六月这段比较凉爽的时间拍完,拖到夏天就不好了。还有部分宫廷室内戏,都等从沙漠回来再拍。
李从一:那我订机票,明天飞回去。
陈岱川:好。
陈岱川长出一口气,握着手机,在李从一的卧室里缓缓地边走边打量。
李从一留在这儿的东西很少,连生活痕迹都很少,似乎只是把东西往这一放,想走的时候再随便一搂,就能走得一干二净,保管这儿还和他入住之前的一样,住酒店都没这么生分。
再次回来的李从一没有任何异样,还和陈岱川提前对了好几次戏。
不过陈岱川也没多少时间对戏,他更多的是继续在交接平川公司管理事宜,保证他在离开的近一年内,管理系统依旧能有序运行。
《先锋》主创几乎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个月后,斗志昂扬地奔赴沙漠。
一百多号剧组人员都住在沙漠附近的酒店,酒店设施一般,房间不多,剧组一来,几乎就住满了,接下去几个月,都没法再招待大批人员。
稍有名气的演员住的都是大床房,其他的小演员、工作人员都是挤双床房。
李从一和陈岱川的房间都在同一层,隔得不远。
一般的车辆在沙漠里开不远、开不长,剧组的用车都是装甲车和特意改造过的房车,x_ing能极好,除了必要的机器设施,还携带了大量的水源和食物。
在沙漠拍戏就是这点不好,饮食得不到及时补充,而且吃饭的时候容易被风吹一嘴的沙子,要是x_ing格娇气一点,都吃不了这苦。
第一天深入沙漠时,李从一觉得还挺新鲜,从车窗往外看,沙漠景观远比陈岱川给他看的照片还要壮阔。
但一下车,被热浪一烘,被风沙扑了一脸,李从一就不觉得好玩了。
幸好印西安排的戏份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排在前头的基本上都是些简单的戏,不会太吃力,不用表现出更多复杂深层次的情绪,只要展现出沙漠跋涉的艰难就好——当然,这一点根本不用演,几乎就是本色了。
饶是这样,一天戏拍下来,李从一还是感觉自己快脱水了。
先锋队首先得戴上厚重的发套,其次还得戴上头盔、穿着兵甲,几乎像个套子把人给罩住了,沙漠毫无隔阂的太阳光那么一照,像是在做黄焖j-i大餐。
脸上的防晒和妆容也非常容易脱,时不时得补,嗯,是在不停地加各种香料腌着。
李从一拍戏的时候就顺便脑补了真人美食秀节目,结果吃上饭,是方便携带和保温加热的简单蔬菜和肉类,味道不好闭着眼吹,还带了点沙子当辅料,心理落差有点大。
李从一现在终于深刻地认识到陈岱川那句“再看这些景色就得想吐了”的意思。
回程路上,夜色茫茫,沙漠更为空旷岑寂,车头灯光打到的地方,一寸寸露出冷峻粗犷、不用于白日的瑰丽。
李从一也没心情去看,坐在房车里一直在摇头晃脑。
陈岱川就坐在他的旁边,斜着眼看了好长一会儿根本停不下来的李从一,明悟了什么,凑过去低声问:“沙子进耳朵了?”
李从一难受地嗯了一声。
陈岱川失笑,被李从一猛地一瞪,连忙收敛笑意,小声说:“等回酒店,我帮你清理一下。”
车开了两个小时才到酒店,李从一感觉自己耳朵里沙子一直在嗡嗡作响。
陈岱川让他先回房间洗澡,等他也洗好了,就去找李从一。
洗澡时,那叫一个泥沙俱下,李从一真怕沙子把下水道都给堵了。
李从一足足洗了快一个小时,才把自己给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