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宋固定每天和盛赞视频一到两小时,两人有时聊天,有时做自己的事,等盛赞说演奏会下周举行时,陶宋才恍然发觉,这时已经十二月下旬了。
一中高二的期中家长会因为某些原因被挪到十二月底,当天晚上盛向安父母果真没来,陶宋有次回盛宅时,无意中听到盛母说夫妻俩可能是真要撕破脸了,闹得家里不得安生,盛向安干脆就搬到了乡下姥姥家。
和盛赞聊起这件事时,他一如既往地对这个孩子表示关心,多问了几句。
陶宋不答:“你发现没有,你关心盛向安,比关心我多得多。”像争宠吃味儿的小孩儿,他这半个月语调越发软了,不吝啬于展示自己对盛赞的占有欲。
“你要最关心我。”
盛赞哪见过陶宋这麽粘人的样子,晕乎乎地一直点头,就差说一个“可爱,真可爱”了。
十一月底至十二月这段时间,盛长青一直没有回来过,说是让柏林的生意缠住了脚走不了,可陶宋也听厨娘说,盛母无缘无故发过几次脾气,有一回,压根儿没在意她还在跟前,对着电话气得浑身发抖,直骂盛先生混蛋。
厨娘拍拍胸脯,说她在盛宅做工都二十几年了,就没见太太失过态,她是极看重体面的人,因此即便厌恶陶宋赖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身边,也不会做出些腌臜手段,换句话说,她不屑。
这回大概真是盛长青做了些让她不快的事,连带着陶宋每个月回去一次,她都没给好脸色看。
近圣诞节,独奏会很快展开,在周六。
盛赞的演出陶宋场场不落,刚好由于其他老师的原因,他周六的课被调到之前上掉了,周五晚上一值完班,他就直奔机场,搭零点的飞机直达柏林。
上飞机前他们还在聊天,盛赞这几天j.īng_神不太好,很疲惫,语气也蔫蔫的,无意识地重复了好几遍“你快来”,说了没多久就没了声,应该是睡着了。
陶宋把手机贴在耳边,静静听他的呼吸声,总觉得盛赞连呼吸都是甜的。
而等他一路奔波,抵达柏林,这座城市正面临深夜。
陶宋没去打扰小高,一个人打车去了盛赞的酒店,那儿给他预定过房间。
可他也没想到,刚走进酒店大厅,迎面走来的人,会是盛长青。
显然盛长青也没料到,名义上的父子俩在大厅内遥遥相望,怪异非常,先移开目光的是盛长青,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来是商业伙伴。
陶宋赶在他开口前说:“您忙。”取了卡就走。
徒留盛长青定在原地,瞧着他越走越远,过后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走出酒店。坐上车了,他望着窗外,慢慢地叹了口气。
陶宋房间在盛赞隔壁的对面,已经特意清理过,还有盛赞钟爱的香薰。他带的行李也不多,原本就打算独奏会之后就和盛赞一道回去,前后不过两三天。
刚按亮洗手间的灯,一面半身镜让他无处遁形,浑身满脸暴露得赤裸裸,表情贫乏嘴唇煞白,这不该是一向温润得体的陶宋。
“你是盛长青的私生子,你们是亲父子,你和盛赞是亲兄弟。”
盛向安尖利的声音忽然猛力敲击他的后脑,他紧咬后牙,想把喉头令人涩痛的攒动压下去,但是不行,它越压制越疼,那一声“咕咚”像是平地惊雷,无端地让他头皮一麻,连着手心都一刺。
陶宋不信盛向安,他知道自己是让盛家人捡回去的。他那时才五岁,跌撞着在路口冲出来,一阵刺耳急刹后眩晕倒地,意识消失前见到的只有一个西装男人焦急的脸。
之后他醒来,知道那人姓盛,叫盛长青,是他的养父。
而就凭盛向安的一句话,养父成了生父,陶宋不是路边顺手捡到的孤儿,而是一对男女欠的风流债,他和盛赞成了亲兄弟。
无论怎样,这实在可笑。
陶宋死攥着洗手台边缘,强迫自己从这个荒谬的猜想中抽离出来,尽管他还是想起幼时,盛长青总爱端详自己这张脸,时不时轻声喟叹“像,真像”。
这能代表什麽呢?
这什麽都代表不了。
流言蜚语于他而言不足轻重,他唯一在意的只有盛赞。
不管他们血脉中是否有一脉相同,陶宋望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他都不会让盛赞离开自己一步。半步都不可能。
盛赞五点半就醒了,刚坐起身,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他还睡眼朦胧,迷糊坐了一会儿才走去开门。
可能是还没睡醒,他居然看见外头站着陶宋,他好似站了一夜,皮肤冰冷,却神采奕奕的,对着他笑。
盛赞怔忪,肩膀被按着往里一推。
陶宋抵着他进门,忽然踮脚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印了一下,柔柔软软的,说:“想你。”
第十六章
盛赞先去了剧院,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准备,陶宋送他到酒店门口,倚在一边挥手告别。
他原本也想跟着一道,但盛赞说他j.īng_神很差,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就让他再去睡一会儿。陶宋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盛赞走后,陶宋拿着两张房卡上楼,可他没有回自己房间,那里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他昨晚在盛赞房门口站了一夜,总想着下一秒也许盛赞就会打开门,这样他就可以趁着夜色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爱他——或许可以——但是没有,盛赞的门开得很晚,好在他虽然等得手脚冰冷、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把人等到了。
陶宋径直走去对门那儿,进门脱鞋,穿上盛赞搭在沙发背上的大衣,爬上床,盖好被子,把自己紧紧锁在充满盛赞味道的窒闷空间里。他贪婪地吸食有限的污浊的空气,如同贪得无厌的小人,还想要更多,想要一切,也从不忏悔。
在熟悉的气味中陶宋睡得很熟,等他满脸通红,浑浑噩噩地醒来,已经是傍晚。
小高任劳任怨过来接人,到剧院后开始检票入场,陶宋没跟他去后台休息室,随着人流找到自己座位,翻看曲目单,等待开场。
柏林场是盛赞独奏会的最后一场。他这一年的j.īng_力几乎都投在这几场演奏会上,幸运的是场场顺利,反响颇佳,他在学院时便小有名气,如今更是广受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