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入了魔,重复着“她死了”,弯腰大笑着想要把散落的纸捡起来,却被身后的盛长青一把拽住,二人拉扯,在楼梯口摇摇欲坠。
“徐清,你冷静一点!”盛长青同样狼狈,脸上留着抓痕,手上还有血迹,他竭力控制住盛母的两手,看向陶宋却不自觉降了音量,“她,你妈妈她……”
说来可笑,或许盛长青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妈妈。
厨娘在盛家做帮佣多年,从没见过盛母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她在底下看得害怕极了,紧扣着陶宋手肘以求安慰。
可下一秒她失去倚靠——陶宋后退了一步。
面对这场闹剧,陶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近乎冷漠地看着这对男女撕扯角力,并感到反胃,脚下柔软的地毯像沼泽,慢慢地吞食着他所剩无几的意志。
药效似乎发作了,他强迫自己抽开视线,转而哆嗦着摸出手机,再次拨通盛赞的电话。
漫长的,无望的嘟声组成一切,陶宋觉得自己在摇晃,也许是的,他快克制不住要跪下身来,下一个,再一个,只要再来一次嘟声。
可电话通了。
那声细弱的呼吸如同沼泽边的一根芦苇,那麽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至极,他攀住了,在远离死亡的那一刻,攫住喉咙重重喘息。
“盛赞……”他这样喊着,干哑的,同被死死压制的盛母的眼睛对视,后退,开门,然后转头奔跑。
盛赞。他呢喃,在夜晚冷风中吞着过期的薄荷糖,胸腔掉了火星,不知疲倦地燃烧着。
他不知道去哪儿找盛赞,就像在海上找一只一周前出发的竹筏,它或许已经倾覆,或许让风暴拆解,又或许被未知的海洋生物一头顶破,总之结局都不会太好。盛赞也是。他预料到了。
陶宋想过千万种可能,但没考虑到,那只竹筏所谓的出发也许只是谣传。
城市灯红酒绿,盛赞站在街头,十一月二十六r.ì那晚的街头,他毫发无损,仍旧挺拔耀眼,只是这回他没有背上琴盒,也没有张望着来去的人群。
他在等我,陶宋想,他还在等我。
这让他欣喜若狂,沼泽仿佛也退了下去。
盛赞好像很冷,裹着大衣,坐在暖气里都在发抖,他歪头看着窗外,外头灯光璀璨。
不知道是谁提醒的,今天是跨年夜。
陶宋握住他僵硬的十指,放在嘴边呼气取暖。盛赞的指甲光洁圆润,手指纤细修长,微微一动,牵连着指骨起伏,漂亮得不得了。
陶宋问:“你们聊了什麽?”
盛赞缓缓转过头,低下眼睛看着他埋头给自己暖手,手热了,热得要出汗,这该感谢他的,可盛赞说谢谢说累了,懒得张嘴,索x_ing把手抽回。
他没有回答。
“说我了?”
没了陶宋,手又开始僵冷,他愚笨模仿着之前取暖的动作,轻轻摩擦手心手背,可力道用得太大,像要撕掉一层皮。
“为什麽不说话?”
很疼,盛赞怕疼,于是停了下来,接着他小小地吸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车子沉闷发动,璀璨被抛在脑后。
夜晚是寂静的,这让盛赞的声音被放大千万倍:“她对我说了你,她说的事情很奇怪,我还没有想清楚。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好不好?”他不擅长说谎,这句话却说的真挚坦率。
陶宋仿佛蒙了大赦,对着刺目红灯连连说:“好,好。”
他把车驶去另一条街,盛赞不太熟悉,直至后来停在一家名叫“七八”的酒吧门前。
陶宋在方向盘上趴了片刻,再抬头表情自然许多,那种如同吐信毒蛇的压迫感消失,盛赞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去拿件东西,你在这儿等着我好吗?”他温和的,终于恢复往常的语气。
盛赞点点头,看他下车,在店门口几个人的围拥下失去踪迹。
陶宋下车没有停止引擎,车里暖气还在呼呼地吹,出风口的一条红色小丝带被吹得飞起来,成了一条横向的红线,风声太大,和不久前,齐璨给他摇晃药瓶一样响亮。
齐璨,陶宋。这两个名字像两团j_iao织的火焰,无所顾忌地炙烤着他的理智。
盛赞是怀疑的,他怀疑齐璨的一切。但他并不喜欢质疑人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过于刻薄和斤斤计较,原本他还能够庆幸自己有陶宋可以全然信任,但现如今,就这一秒,他同样在怀疑陶宋。
“那天晚上,我们见面之前,陶宋来找过我。”
吸了浑浊的暖气,他开始剧烈咳嗽,咳得胸口发疼,呼吸不畅,只好降下了车窗。
但随即,两个张皇跌撞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吴遇没想到陶宋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自己,他本该在盛宅吃着毫不对口的饭菜才对,但打趣的话摁灭在陶宋不虞的脸色中,吴遇敏感察觉,挥退了一群等着看好戏的人。
“这时候来找我,出什麽事了?”
陶宋按了按眉头,声音发哑:“没什麽,我的药呢?”
吴遇从桌子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两罐白色药瓶,没有递给他:“你现在的量越来越大,我不放心。”
“我有控制。”
“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这就是你有控制?你知不知道你在出冷汗?”一探脉搏,“心跳也很快。过几天和我去廖医生那里,听到没有?”
陶宋不应,但吴遇知道他同意了,把药瓶给他。
“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呢?”陶宋问。
“哦,我找给你。”弯腰在抽屉里摸索一通,半天找不见,他低声咒骂,随后放弃,“算了,直接说吧。你让我找的那个人,得到的消息都是已经死亡,亲戚关系也很干净,妻子已故,儿子失踪。”
陶宋后槽牙紧闭,像张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