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应是不急。”
苏瑛摸了摸额发下已无法视物的眼睛,恍然明白陆非离身上那股淡然的药香味儿为何觉得熟悉了,分明是——
“苏大哥有心事?”小敏忽地问。
苏瑛心下一惊,松开小敏的手,留下一句:“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去办,你先回‘买卖楼’。”
说罢匆匆离去。
小敏只觉得一头雾水,能让苏大哥丢下她的急事?……一定很重要。
这么一想,她赶忙撒腿跑,找闻五商量。
……
苏瑛尾随陆非离,见他进了吟霜楼。
正是大白天,吟霜楼依然人来人往,苏瑛压低了斗笠,与达官显贵混入其中,并不起眼。
他轻而易举地躲过老鸨的耳目,随陆非离上了二楼,刚踏出楼梯拐角处,见不远处的阁楼晃过一道身影,人影撩起珠帘,冷峻的面孔在看见陆非离时露出不加掩饰的类似于雀跃的神态。
那种神态落在苏瑛眼里,刺目得犹如进了沙子,疼涩难忍。
……是沈牧
此时的沈牧满心满眼尽是陆非离,疏忽之下竟未察觉到苏瑛的气息。
“陆非离,怎么想起找我?”
沈牧关上门,厢房里萦绕着一股馨香的香味儿,陆非离使劲儿嗅了嗅,问:“谁点的熏香?”
“是徐姨,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咳……没,没有。”
陆非离不知为什么羞得面红耳赤,慌忙拿茶壶倒水,灌了一大口,哪知喝得急,呛得捂住胸口咳嗽。
“你这是怎么了?”
常年握剑的手掌贴上后背,用力顺了顺,“喝水还能呛着,你最近是走霉运吗?”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突然像是着了火一样炙热,陆非离一个激灵,只觉得后背要烧起来了,忙站起身,反握住沈牧的手腕,把他按到椅子上。
“你坐,别站着了。苏宅已经暴露,你如今居身何处?”
沈牧觉得陆非离有点儿手脚都无处放的慌张,心下疑惑,但还是依言回道:
“暂时躲在吟霜楼,等风头过了,再回帮里。”
陆非离惊喜:“很好,等卷宗一事解决,我随你一块儿回去。”
“该拿的卷宗不是拿完了吗?”看他神色严肃,沈牧这才察觉出不对,忙问:“还是……汪府出了什么岔子?”
“汪大人花重金请了‘买卖楼’,要追查卷宗。”
“……‘买卖楼’是个什么东西?”
陆非离愣了片刻,目光犹疑,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十分艰难地说了一句:“苏瑛在‘买卖楼’,我遇见他了。”
“苏瑛没死?——他居然没死?!——”
沈牧脸色当即变得十分y-in沉,“我应该再补几刀的,毕竟……那么好的机会,没有下次了。”
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苏瑛,眼睛流淌出猩红色的血的凄惨样子,那副逐渐褪去血色的苍白的面孔濒死之际流露出的惊骇、无助又痛苦的神色,让他在睡梦中几次酣畅地笑醒,可是如今,苏瑛没死。
沈牧狠狠闭上了眼睛,尽量克制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再睁开,发现陆非离面红耳赤地盯着自己,不禁摸了摸脸颊,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
陆非离忙收回视线,拉了拉衣襟,脸上像冒着热气,说:“我觉得很热。”
又捧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水。
看他大口吞咽茶水,沈牧突然觉得也……口干舌燥了。
“怎么回事?”
手指抵在喉咙,难言的燥热细细蔓延,渴得嗓子眼儿几乎要冒烟了。
可又不像……这种渴,像是……
视线缓缓移到拼命灌水的陆非离的脸上,再看向飘有袅袅青烟的香炉,再开口的声音变得十分干涩:“这里是吟霜楼,做皮r_ou_生意的地方,听小柳说为了增加情趣,会在房间里点燃c-ui情的熏香。”
“嗯,”陆非离点了点头,“这香有c-ui情的功效,兴许徐姨又弄错了。”
沈牧缓缓转动眼珠子,凝视陆非离:“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
“我是大夫,知道……”
“——那你不早说?”
“……只吸一点儿,不碍事。”
沈牧气得抬手就要送上一掌教训陆非离,可碰上纹丝不动等着挨打的身躯,鬼使神差地泄了掌力,只泄愤一样拍了下。
“才没有不碍事?!——”沈牧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用力,手指简直要扣进他的血r_ou_里。
“我觉得还好,你定力不行,所以很受影响,”陆非离不顾肩膀上的疼痛,煞有介事地教训,“要我给你找个姑娘吗?”
“不用!”
“哎,我去找徐姨吧,问她有没有法子。”
“——说了不用!”
“……也罢,我陪你忍,忍过这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陆非离走到矮榻旁,正襟危坐,开始闭目养神。
沈牧觉得不可思议:“你真的要陪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很奇怪。”
陆非离闭着眼睛,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发抖:“沈牧,你去躺着,我不想听你说话。”
沈牧:“……”
沈牧凑近,弯腰端详陆非离赤红的脸颊,叹气:“你又使什么x_ing子?”
“……没有,”陆非离干巴巴地说。
“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
陆非离无奈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子不知为何红彤彤的一片隐忍克制的赤色。
“看来你的定力也不怎么样啊,”沈牧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的样子,看上去比我好不了多少。”
陆非离并未理会他的取笑,而是郑重其事地询问沈牧:“可以做吗?”
沈牧没有吭声,只是看着他,然而那冷冽的眉宇间早已晕染上迷离的妩媚之色,犹如铮铮青松缠绕了一抹妖娆柔嫩的青青藤蔓,刚柔并济,又好像肃杀萧飒的秋意登时化为料峭又妩媚的春|色。
这样忽来的转变让陆非离措手不及,脑子“轰”地一下,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又惊又喜又紧张。
这时候,沈牧突然倾身,挨上陆非离的肩膀,一语道破天机:
“我以为你算计好了的”
不仅是两人,窗外一人,大煞风景。
苏瑛从始至终站在窗外,纤细的手指抚摸缠在眼睛上薄薄的绷带,绮丽秀美的面容大半隐藏在黑暗中,只依稀看清裂开的嘴角带着清浅如溶溶月色的笑意,远远望去,如同艳丽的鬼魅。
☆、第十三回 无餍者
徐姨有一手制香的好手艺,现是吟霜楼的二把手,心思尤为缜密,无意知晓了陆非离爱慕沈牧一事,正巧有机会,摆一鼎c-ui情的香只是顺手的事儿。
陆非离跟沈牧又不是少不更事的黄毛小儿,但凡有那点儿心思就该知道怎么办,不过,一个木愣子、一个没脑子,都不开窍,徐姨心里开始犯嘀咕:这事儿能成吗?
——确实没成!
沈牧压在陆非离身上,喘着粗气,说:“我不喜欢做被控制的那个。”
陆非离坚决摇头:“我怕疼。”
两人皆衣衫凌乱,然而谁也不肯让步。
对峙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咚咚”响的敲门声。
“谁——”
最后是沈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去冲冷水澡。”
陆非离抢先一步夺门而出,踉跄逃离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狼狈。
沈牧挫败地倚坐在台阶上,忍不住抬起手背遮住酸胀的双眼,觉得遗憾,又觉得好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竟然因为这个从未考虑过的理由没继续下去。
其实……如果……
沈牧望向门外,斜飞的眉毛微皱,仿佛有一丝深入骨髓的像是刀刮一般的痛惜。
即便这个时候想叫回陆非离,也来不及了。
这时,一个纤细的人影跨过门槛,端着一些酒菜,款款走进来。
“刚才是你敲门?”沈牧皱眉,袖风强劲挥出,“嘭”地撞开窗户,冷风立即灌进来,吹散了一室的旖旎香色。
熏香早已燃尽,仅残存的一缕袅袅青烟也吹散在夜风里。
飞扬的白絮随之飘进来,沈牧觉得清醒了些,冷声吩咐:
“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