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正流着泪忏悔,下一瞬脚下一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不受控制地往前栽了进去。
紧接着,“扑通”一声巨响,是水花溅起的声音。
闻五像一个秤砣,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沉底儿了。
“啊为什么——‘咕噜’‘咕噜’为什么会有……有水池子?……”
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映着天上一轮破碎的皎皎明月。
没过一会儿,湖面冒出几个泡泡儿,然后是闻五的脑袋s-hi漉漉地探出了水面。
这么一大湖冷水浇在身上,冷风一吹,闻五打了个冷颤,彻底清醒了。抬头的时候,看见岸上站着个黑影,竹林逐渐归于寂静,银白的光辉撒落下来,那黑影的面容在月色下越发清晰。
与此同时,闻五的五官跟着越发扭曲。
“为什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月色下那人一身红色劲装,腰佩长剑,长身玉立如一把出鞘的冷剑;面容或明或眛,依稀可辨认出冷峻的五官。
几乎是在望过去的瞬间,闻五就认出来:是赤卫军的首领宣于唯风。
“这么晚了,宣于大人也来溜圈儿?”
是撞霉运了么,倒霉事儿一茬跟着一茬!一向奉行“丢钱事小可以,丢面子事大”铁律的闻五立马抖擞精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上岸,坚决不在宣于唯风面前表现出丝毫狼狈。
可下一刻,宣于唯风伸手作讨钱状,说:“三个铜板,送你回家。”
轻飘飘的几个字听进耳朵里,瞬间让闻五整个人炸成了一只刺猬:
“是你?!——你装鬼吓我!!”
气势汹汹地奔到宣于唯风面前,兴师问罪:“这月黑风高的,要是吓出个好歹,又没个御医大夫什么的救命,老子嗝儿屁了你是殉情还是陪葬啊?!”
宣于唯风无辜:“小桃跳井当晚有仆人在这将军旧宅见过她,我是来找线索的。”
“人家寻死之前来这儿跳个冷水澡不行么!”闻五拽走脑门儿上耷拉的水Cao,恨道。
“小桃的尸体上身上有剑痕,也是她自己划着玩儿的?”
“管她是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闻五挺硬气的,一摆手,“滚滚滚,每次遇见你都没什么好事儿。”
“本想帮你一把,你不识相,哼,也就算了。”
闻五看宣于唯风不对眼,宣于唯风也不见得待见闻五。闻五让他滚,他就滚了。
可没滚几步,闻五的脚步跟上。
脑门儿上的青筋跳了几跳,忍不住回头怒吼:“不要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这条路你家开的呀?顺路不行么!”
闻五依旧贱兮兮,搔着s-hi漉漉的头发踱上前,鼻孔朝天:“赤卫军也不容易啊,大半夜还要办案子,辛苦辛苦。”
“你想说什么?”
“赤卫军的职责是抵御外敌、保护锦城民众吧,宣于大人,你看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是不是也——”
“——拒绝”
“拒什么绝,我还没说完!”
宣于唯风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突突暴出,再开口,直白且嫌弃:“你死心吧,我不会保护你的。就你那身好功夫,没几个不长眼的敢动你。”
——人不敢,鬼敢啊!
闻五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要识时务,不能得罪宣于唯风,只好不情不愿地闭嘴,小媳妇儿一样继续跟着。
“都叫你不要跟着了!”宣于唯风怒,冷峻的面孔硬生生气得变形。
闻五摆出一张纯良脸:“我后悔了。我给你三个铜板,送我回家。”
“……”
这时候就要服软啊!闻五喜滋滋地掏出三个铜板,递到宣于唯风面前,一副大爷似的施舍的嘴脸:“给给给,拿着,赶紧送我回家。”
这下,宣于唯风看闻五的眼神变了,一开始是嫌弃且看不上,现在是看一个傻子。
——既然是傻子,就没有好计较的。
宣于唯风转身走
闻五跟上
宣于唯风拐弯
闻五尾随
相看生厌、死活不对盘的两人像是卯上了。宣于唯风气得头疼,不想再搭理,可这回换作闻五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唯唯诺诺地对着宣于唯风的背影喊:
“宣于大人,这条路刚才走过了。”
宣于唯风停住脚,目光环视幽y-in森冷的竹林,下一刻,他飞起一脚踩上了闻五的脸。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宣于大人风度尽失,脚下用力简直要踩扁闻五的脸。
“从遇见你就开始倒霉——你是霉神么?!拜托你去拜佛也好求签也罢,不要再连累我了——”
闻五犹自挣扎:“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毁容了,以后嫁不出去你负责么?”
“——谁会娶你一个糙爷们儿?!”
“当然是我家可爱的小神医——无邪小乖乖!”
宣于唯风住脚:“就凭你一条落水狗,也配宵想渡雪时?!——”
“落水狗怎么了,洗洗干净,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闻五爬起来,把滴水的s-hi发扒拉到脑后,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贱笑:“无邪小乖乖会医术,脸也长得好看。我经常受伤,有小无邪跟着,床上床下皆伺候得周到,宣于大人不觉得很合适吗?”
“闭嘴!——”
龙有逆鳞,人有死x_u_e。
闻五话音还没落,那边儿“唰”地一声长剑出鞘,剑影快如疾风迅如惊雷,电光火石间,劈向了闻五的脑袋。
闻五的贱笑还停留在脸上,被突然肆意的杀气惊得后退一步,剑光尾随而至,脸颊堪堪划开了一道血口。
“这么强的杀气,宣于大人是认真的么?”闻五继续嘴贱,“还是你觉得无邪配不上我?”
“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历,但是——”
宣于唯风收剑入鞘,冷峻的面容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声音如战场擂鼓,掷地有声:
“我不会让渡雪时重蹈先生的覆辙——”
“咦咦?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重蹈先生什么覆辙?”
竹林喧嚣,冷风灌进耳朵嘶嘶作痛。
闻五凝视着宣于唯风,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冷却,变为了冷漠的讥诮。那张吊儿郎当的面孔突然正经起来,竟是透露出血腥铁锈般的肃杀之色,周身萦绕的气息也随之变化,彻底释放的夹带着金戈铁马、尸山血海般的沉重威压席卷上宣于唯风。
然而宣于唯风只是微晃了下身形,继而轻蔑一笑,反问闻五:“这么些年来,令尊尚好?”
“我家老头子好得很,妻妾成群、儿女承欢膝下,可能年轻时也荒唐过一阵子,有过几桩风流事。可说到底,长辈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后辈c-h-a嘴。”
宣于唯风却咄咄逼人:“当年令尊走得潇洒,却将念想留给了先生。先生苦等多年,如今人已作古,清明、中元二节祭祀鬼神,令尊却从未现身。”
“这……”是问罪来了?
“我倒要替先生问一句,令尊是有多铁石心肠,为先生坟前请一柱香的情意都没有?”
“不是吧,”闻五弱弱地辩解,“我家老头子确实很忙的。小时候我们哥几个儿找他爬树捉小鸟,他都没理过。”
宣于唯风怒极反笑:“你说的不错,长辈的恩怨轮不到我们这些晚辈过问,但是,你敢打渡雪时的主意,我就敢砍了你的脑袋祭奠先生。”
说罢转身离去。
这嘴脸、这架势,好像他家老头子欠了渡景,他闻五就要替父还债似的!窝了一肚子的无名火,闻五脑子一抽,忿忿然顶了一句:
“嗳嗳,你这人这么护着无邪,该不会你也喜欢他?”
下一刻,林子悠悠荡荡传来一声宣于唯风的嗤笑。
闻五气得踹了竹子一连:“臭老头子,看你欠下的风流债!——”
刚踹完,背后幽幽响起哭诉——
“……你弄疼我了……”
火气上头,闻五扭头大骂:“你是竹子,哪来的……的……的……”
只见一张放大的煞白煞白的脸突兀地停在鼻子前一寸处,赤红瞳孔溢出两道流淌的血痕;再看四周,半空中飘荡着鬼火。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紧接着,再也没有了意识。
……闻五吓晕过去了
☆、第二十二回 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