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瑛本是一番玩笑话,小敏却听得舌头都打结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不喜欢君殊,我只是、只是……”
伶俐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然后偷偷去看扒在石狮子上一脸轻佻看热闹的闻五,顿时鼓起了腮帮子,闷闷地不吭声了。
三人一时无言,便在这时,远处传来高喝的“避让”声,吊唁的人群果真避让。
“这是谁啊,这么大的阵仗?”小敏探着脑袋看,可惜只能看到前面的高头大马。
“你想知道?问上面坐的的人呗。”
高头大马上赫然是宣于唯风
闻五瘫在石狮子上,咧嘴冲宣于唯风遥遥地嘻嘻一笑,道:“这么大的派头,还有宣于大人护着,也只有那位将军了。”
“哪位将军?”
“雪国的兵马大将军白霆”
小敏继续摇头:“不认识,没听过。”也没兴趣追问下去。
闻五朝她伸手:“来来,上来,看得很清楚!”
小敏把手放上去,整个人被拉上了石狮子上,这时落了轿子,走出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
她高高站在石狮子上,看得很清楚,那中年男子样貌英俊风度翩翩,看上去跟君殊差不多,哪有半分将军应有的样子。
可是,没来由地,她很喜欢。
将军白霆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小敏慌忙垂下了脑袋,猴子似的蹿下了石狮子。
闻五打趣她:“哟哟,脸红啦!这可不行,人家的年纪摆在那儿,都能当你爹了。”
小敏不理他,捂住红彤彤的脸颊,原地蹦了几蹦,好像很开心。
将军白霆进去了,宣于唯风走到石狮子前,语气无奈:
“真是哪儿都有你们。”
闻五咧开嘴,得意地笑了笑,没有吭声。
宣于唯风又道:“听说你们在找君玉染,找到了吗?”
“赤卫军找到了吗?”
“没有”
“赤卫军都找不到,我们小小‘买卖楼’哪能找得着。”闻五骑在石狮子的脖子上,笑嘻嘻地俯视着宣于唯风,问:“真要找着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君玉染?我相信他没有杀君正瞻,你也这么觉得吧?”
宣于唯风很是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相比宣于大人比我更清楚,当然,明大人最清楚了。嗳,说起来,怎么没看见明大人呢?”
“他被罚了,将军亲自下的手。”
“哦,那他真可怜。”
闻五聊表同情,虽然看上去没什么诚意,又道:“我没记错的话,将军是赤卫军的靠山吧?”
“……是”
“那你可要小心了。将军要是不小心倒台了,赤卫军可就得解散了。”
宣于唯风冷道:“这个轮不到你cao心。”
“哎呀,别生气嘛,我也是关心你。”闻五指了指解剑山庄的大门,又问:“将军大人跟君正瞻的交情怎么样?”
宣于唯风靠在石狮子上,怀里抱着长剑,周围无关人等立即退散。
宣于唯风的嗓音与平日里不同,略带沙哑,道:“不怎么样。两人曾经一起为王上做事,后来君正瞻退出朝堂,专心经营解剑山庄,将军也整天忙着朝政上的事情,哪儿有闲情逸致叙旧。”
“将军大人亲自来吊唁,交情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闻五想起一事,又叮嘱他:“小心君玉染。他又笨又蠢的,又有小x_ing子,我肯定他还会有其它找死的举动。”
小敏抢先开口,大声指责:“你转了x_ing啦?——干嘛这么在意那个君玉染!”
苏瑛了然一笑,道:“可能是君玉染的脾x_ing跟七公子很像吧,都是人看着精明,实则……呵。”
“确实,我那个宠坏了的七弟专爱惹是生非。老头子跟前有个红人,他看不顺眼,有一次剑上涂了麻药非要跟红人比武,你们猜怎么着,呵!三脚猫的功夫,输得那叫一个惨,剑还被夺走了,挨了一剑,当场就软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这事儿,我们兄弟几个当笑话偷偷笑了很久。”
闻五笑得险些跌下石狮子,目光转向解剑山庄大门,细细观察那些前来吊唁的或哭或悲伤的人脸,眼里笑意渐退,逐渐变得淡然。
“那个君玉染,真的跟小七一样,又笨又蠢……活让我cao心。”
……
夜里,君殊守灵时,袖中收拢了一只Cao编蜻蜓。
君玉染缓步走来,道:“只有你一人?”
“他们在的话,你反而不会出现。”君殊抬头望着他,目光怜悯,“你本不用走到这个地步的。”
“你总是这样,假惺惺地装好人。”君玉染突然觉得悲哀,“我一直想赢过你,耍手段又怎么了,我无非是想赢一次,可你总不让我如愿。”
君殊垂眸,清雅的面孔依旧端方沉静,像是戴着一副无懈可击的君子谦谦的假面,从始至终,他的神情淡然无波,道:“你为什么执着赢过我,你该知道,你比不过我的。”
“因为我心术不正么,哼,君殊,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你死。”
袖中握紧的瓷瓶越来越冰凉,似乎透过皮r_ou_,骨骼都冻得发僵。
君殊站起身,请了一柱香,走到他的跟前,道:“师父生前待你不薄,上柱香吧。”
“那是你的师父,不是我的。”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酸涩难忍,“我杀了他,他应该不想见到我。”
“不是你杀的。你虽然心x_ing不端,但大j-ian大恶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映月湖的机关图,是我亲手交出去的。”
这是一场交易,渡雪时顺利潜入听雨阁杀了君正瞻,他拿到化功水,但却没有赢。
“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赢我?”君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纹。
君玉染心中顿时有了报复的快|感,秾艳的面孔展露一抹极其清傲自负的笑容,道:“以前是,现在不会了。如你所见,我对赢你的执念太深了,这已经成了我的心魔。我就是为了除去这个心魔来的。”
“怎么除去?”君殊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丝的疑惑与防备,但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你要杀了我吗?”
“……是的,我要杀了你。”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心有灵犀般一同拔出长剑,指向彼此的脖子。
君玉染道:“杀了你,我就解脱了。”
君殊却话锋忽转,问:“那天弄疼你了么?”
君玉染一愣,随即胸口翻涌起浓烈滚烫的怒火,霎时逼红了他的眼睛,视线里的君殊都开始摇晃。刻意被抹去的耻辱的记忆冲进脑海大肆翻腾,他突然觉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捂住胸口,痛苦又恶心地干呕。
“那是你咎由自取,我不后悔,只是……”,松手,长剑跌落,君殊两手空空伸展开手臂,让胸膛对准了他的剑,“你喊疼的时候,我已经清醒了,只是你太美了,我不想停手,想继续下去。”
“你、你住口——”
“抱歉,我无意伤你至此。你若是想杀了我,我绝无反抗之意。”
都道君子好德如好色,简直笑话!眼前君殊承认地坦荡荡,闭上眼睛赴死也是坦荡荡,身正影直,一副铮铮铁骨大义凛然的君士模样。
君玉染觉得更难受了,头昏脑胀,摇摇欲坠,道:“从头到尾,都是我枉作小人了。”
“叮”地一声清响,长剑滚落到了地上。
君殊抬头看见摇摇欲坠的君玉染靠在门框上,急忙上前:“你怎么了?”
视线下移,几枚破碎的瓷片从袖中掉落,锋利的棱角沾着血迹。
君殊心急如焚,刚拿起他的手,下一刻被狠狠挥开。
君玉染朝他吼:“你走开!——别碰我!”
君殊被推开了几步远,神情有些悲凉,道:“……你的手受伤了。你如果讨厌我,我会离远一点。”
果真,他说完就后撤了几步,目光仍落在君玉染脚边沾了血迹的碎瓷片上,心头隐约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君玉染听到了,反应好像很迟钝,茫茫然举起手,像是无知无觉一般,逐渐地,如水墨般的瞳孔映出碎瓷片刺破皮r_ou_流出鲜血的手掌,他才回神一般,愣愣地看向君殊,脸色青白交加,毫无半分人色,嘴里喃喃道:“……我受伤了,捏碎了瓷瓶……怎么办?”
视线缓缓移到君殊的脸上,又变得狰狞可怖,一字一顿,像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
“又是这样,每次我要对你行不轨之事,最终都报应在了我自己身上。君殊,你真是好福气,是不是善事做多了,连老天都帮着你。”
君殊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君玉染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