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宵指着赤卫营前停着的一辆马车,道:“就在里面。”
可掀开帘子,并没有看见那个车夫打扮的青年,难道说走了?
马车里只躺着一个全身上下裹着黑斗篷的怪人,气息很微弱,好像随时会死了一样。
“找渡雪时是为了救他吗?”白宵将那怪人抱出来,轻飘飘的,像抱了一具骨头架。掀开斗篷,他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斗篷里的人面如枯槁,双目诡异地凸起,脖子上鼓出了道道青筋,头发枯黄稀疏,若不是尚有一丝丝的鼻息,白宵甚至觉得他已经死了。
“要救吗?……怎么救?”白宵抬头问宣于唯风,却一下子愣住。
宣于唯风、明山皆面如土色,眼神十分惊悚。
下一刻,明山扔掉拐杖,道:“给我。”
话音未落,已从他怀里夺走了黄发人。
虽说是“夺”,但动作很小心翼翼的,像是旁人抱走了自己家熟睡的小婴儿,母亲强势又温柔地夺回去一样。
明山闪身进了马车里,这时宣于唯风已跳上马车,挥舞马鞭,车轱辘滚动,急匆匆地跑远了。
白宵半晌未回神,喃喃自语:
“那人什么来历,竟让两位大人如此惊慌?”
……
……时隔十多年,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还是以这种丑陋得不堪入目的姿态。
☆、第四十回 玲珑郡主
近日,赤卫营的氛围很怪,极其怪。
宣于大人是不喜旁人出入他的房间的,可他竟然将那个活死人一般的黄发人安置进了卧房,衣不解带地日日照料、夜夜陪伴;明山大人甚至不耍小x_ing子了,也跟着宣于大人照顾那个活死人。
赤卫军的军务一股脑儿撂到了白宵的肩子上,白宵忙成了陀螺,还不敢有半句怨言。
实在奇哉怪哉!
“真搞不懂,那个活死人到底是谁啊?两位大人那么看重他,都不怎么管赤卫军了。”
白宵忙里偷闲,蹲在一株矮小的腊梅树前忍不住小小声抱怨了一句。
话音未落,一双黑靴子走进了视线。
“……!!”
视线上移,看到了一张唇红齿白的俊俏的看上去乖巧可人的脸。
——正是明大人!
明山弯腰凑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长辈教导顽劣的子孙一般,笑眯眯道:“他不叫‘活死人’,他姓花,私塾里排行十二,你可以称呼花十二。”
眼神却暗潮汹涌,极其危险。
白宵缩了缩脑袋,生怕明山手一抖,捏爆了他的头。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活死人’这三个字,记住了?”
明山点头如捣蒜,一连叠声道:“记住了记住了。”
将脑袋撤出明山的掌心,心跳如雷。
明山拉长了嗓音,听上去懒洋洋的,提醒:“还愣着干嘛?……白宵,你很闲吗?”
白宵猛地惊醒,一下子窜起来,撒腿就跑:“不不不,我不闲!”
——“等等!先站住!”
白宵站住,回头苦着脸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偷懒了,也不说闲话。”
“谁管你这个。我问你,最近锦城可太平?有没有奇闻异事告诉我的?”
“这个……”,白宵稍作思索,迟疑道:“将军大人寻回女儿,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算吗?”
“白霆的女儿?”
“就是‘买卖楼’的小敏,现在她可是玲珑郡主啦!”
明山愣住,显然不知情。
明山拿这桩“飞上枝头变凤凰”事当作笑话讲给宣于唯风听,宣于唯风的反应却是一笑置之。
明山立即怀疑,问:“你早就知道?”
宣于唯风吭哧吭哧半晌,才哽着嗓子说:“你不要生气,我觉得这是桩小事,没什么可说的,才没告诉你。”
明山咧嘴:“不生气,你都这么低三下四地解释了,我可不敢生气。”
“谁低三下四?”
明山没吭声,只是咧嘴笑,小模样儿甚是洋洋得意。
宣于唯风气得磨了磨牙
……
将军府的玲珑郡主失而复得,此事一时成了锦城的佳话。没过多久,宣于唯风、明山收到将军府的请柬,说有要事要入府详谈。
明山打着哈欠,懒洋洋道:“难道说将军打了我,过了这么多天,终于想起来内疚了?”
“闭嘴”
“哇啊!十四,你好凶!”
进了将军府,明山还在犯困:“哎,你说十二什么时候醒啊?我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他再不醒,我就要累得陪他一起睡死过去了。”
“求你闭嘴吧”,明明睡得比猪死,不眠不休的只有我一个人好么。宣于唯风不想戳破他。
走了没多久,迎面走来一位衣着十分华丽的贵妇人,五官娇俏妩媚,可惜浓妆艳抹毁了一副好面相。
宣于唯风行礼道:“娆夫人。”
娆夫人回以柔柔一笑,美目横波,可看上去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倨傲,让明山心里极不舒服。
正在此时,小敏垂头丧气地从将军府外走了进来。
这位娆夫人上前几步,身形婀娜似扶风弱柳,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又偷偷跑出去了,真不让人省心。衣裳都扯坏了,阿莲,快带郡主回闺房,换身干净的衣裳。”
小敏仰起小脖子,朝她“噗”地吐口水,尖着嗓子骂:“滚开!假惺惺地装什么慈母。我可记得你,那晚我带娘去杏林百Cao堂,就是你笑话我!哼,也不照镜子瞧你那副嘴脸,恶心得我都想吐了!”
明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道:“小丫头好厉害的嘴!”
“什么小丫头!我可是玲珑郡主!”
小敏,如今的玲珑郡主,立即朝他做鬼脸、吐舌头。
一旁默不作声的宣于唯风则眉头紧锁,其实思索着什么,等小敏气呼呼地要走,他才忍不住说:
“你的脸色很不好。”
小敏的面相透出一股异样的青绛色,嘴唇发白,眼珠子转动的时候,瞳仁是灰白的。
小敏却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吃不好睡不好,脸色好才真奇了怪了!”
宣于唯风:“……”
明山:“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更嚣张了,我更想揍她了。”
见到将军白霆,明山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大咧咧地瘫在游廊旁的长椅上,问:“将军叫我俩来,可不是为了品酒赏花吧?”
亭外有几株盛开的梅树,树枝上依稀覆有未融化的冰霜。
白霆斟满了一杯酒,闻言,失笑道:“不是,我是为了玲珑郡主。这一杯酒,是谢你找回了玲珑郡主。”
酒盏推到宣于唯风的面前,宣于唯风眉尖抽了抽,心道:当初抓徐姨只是为了审问渡雪时的事情,谁知道会牵扯出这么一桩风流韵事。喝这杯酒的,也应该是闻五。
不过么,闻五不在,宣于唯风很乐意替他领了这份功劳。
“还有一事,请赤卫军务必相助。”
宣于唯风与明山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眼,极其不解。当年若不是白霆收留了他们,就没有今日的赤卫军,简而言之,将军白霆是赤卫军的靠山,赤卫军巴结他还来不及,何须一个“请”字?
明山抢在宣于唯风之前开口,问:“什么事需要惊动赤卫军?”
将军白霆回以三个字:“渡雪时。”
明山神色看似漫不经心,顿了顿,又道:“你想赤卫军捉住渡雪时?……捉住之后呢,将军打算怎么处置?”
将军白霆道:“以礼相待,奉为上宾。”
“——什么?!”
宣于唯风嘴里的酒差点儿喷出来,这是听错了吧?这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明山简直要跳起来了,惊呆了!
白霆苦笑:“是为了玲珑。玲珑病了,嗜睡、不进食,脾气极是暴躁,太医院没一个可以诊断出病因。我辜负了弄月,善待这个孩子是我唯一可以补偿她的。”
两人内心:脾气暴躁这点,其实、可能……不是病……
“渡景医术精湛,可谓是当世无双。渡雪时深得渡景的真传,有他相助,玲珑或还有一线生机。”
明山将信将疑道:“病得这么严重?我刚看到她回来的时候,张牙舞爪地骂娆夫人,精神气儿挺足的呀!”
“玲珑又跑出去了?”
宣于唯风道:“小敏……咳,玲珑郡主应是去了‘买卖楼’。”她的衣裳上有柳叶,他猜是买卖楼门前那棵大柳树上的。
便在这时,娆夫人香汗淋漓、娇喘兮兮地跑来,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