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宵道:“王……将军大人,您找丞相大人吗?他应是陪在父王身旁,不在府里的。”
将军白霆却道:“我找娆夫人。”
忽地伸手一掌拍向白宵,白宵尚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后撤了一步,腰间一轻,竟是被抽走了随身佩刀。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蓦地升起,浑身霎时无处不冰凉。
但白宵还是有脑子的,赶忙掏出火折子点燃□□响箭,只听得“嗖”地一声,朱红的孤烟直上云霄。
这时候,将军白霆已经砍飞了守门小僮的一条胳膊,脸色青紫交加,看上去犹如罗刹。
白霆问那小僮:“娆夫人在哪里?带我见她,不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看门——”
话音未落,一刀封喉。
小僮哭到变形扭曲的面孔前一刻还在求饶,下一刻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你不说,总有人说的。”
将军白霆提刀闯进丞相府,刀光所到之处,尽是血色。
白宵似是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暗处冲出来的护卫蜂拥冲上,将军白霆身处其中,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像是站在铁马金戈的战场厮杀,漫天扑来的血腥铁锈味犹如重物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呼吸越发艰难。
也就在此时,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白霆是个纵横沙场、万人军中取人首级的将军”这个事实,太强悍了,远不是巡街拉架可比拟的。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不一会儿就又酸又疼,但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好像是觉得眨眼的功夫,将军白霆就会看不见了。
便在这时,丞相周瑾急慌慌赶回来了,正好看见将军白霆手中的刀刺进了娆夫人的胸膛。
丞相周瑾悲恸欲绝,哭喊:“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你怎么能——”
然而白霆早已杀红了眼,听见周瑾的哭声,立即调转刀身,雪亮的刀锋砍向了周瑾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白宵恍惚觉得眼前一花,一串飞溅的血珠打s-hi了他的双眼,再然后,那条手上握有长刀的手臂“骨碌碌”滚到了他的脚下。
视线缓慢移动,看见将军白霆空荡荡的、切口平整的右肩膀,再移向另一侧,是满脸嗜血笑容的少年,这少年他是见过的,就在那吟霜楼里,记得是叫做:
晏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都记不得了
发软的双腿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力气,捡起地上的长刀,白宵刺向少年晏真。
晏真轻轻一推,巨大的几乎碾碎他手骨的力量让整个身体飞了出去。白宵痛得肝胆俱裂,一时竟爬不起来。
晏真拍了拍手,扫兴道:“真不经打,大的小的都是。”
这时候,丞相周瑾抱起已无气息的娆夫人,愤怒惊骇的目光看向将军白霆,字字犹如泣血:
“你比我狠。渡景死了,晏熙走了,如今……连你也要逼我?”
只见白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吐出一大口污血,身上的白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艰难地移动脚步,道:“你我斗了这么多年,其实我知道的,我不想杀你,你也舍不得杀我。如今,这个国家文臣有你丞相周瑾,武将有赤卫军,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会在今日死去,白宵会是新的将军。”
白宵听得头脑发懵混沌无序,尤其是最后一句,为什么他会是“新的将军”?愣神的时候,身后忽地扬起一道急切的声音:
“白宵!——快躲开!”
——是宣于大人!
白宵犹如抓到了救命稻Cao,正要回头,忽地刀光刺痛眼睛,抬眼看见将军白霆不知何时竟走到了跟前,左手持刀砍下来。
……他太惊讶了,他从未想过王叔会杀他。
也就在这时候,耳边依稀听见:“告诉小敏,我已帮她的娘亲报仇了。”
——“不啊啊——”
他想捂住耳朵,不想听!可涩疼的眼睛里却映出一柄长剑刺穿了将军白霆的胸膛。
——那长剑上的花纹再熟悉不过,是宣于唯风的佩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白宵忽地捂住眼睛,大声嚎哭出来。
……没有眼泪,眼睛疼、骨头疼,全身无一处不疼。
他像小时候失去母妃、被哥哥们殴打、被宫娥们欺负时的那样,哭得又委屈又无助。
此时,白宵的身旁站着宣于唯风,宣于唯风身后跟着赤卫军,而赤卫军团团护在中心位置的,则是雪王白棠。
……雪王白棠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孩子,并朝这个孩子伸出手:
“宵儿过来,来父王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宵哭:我没有王叔了!没有娘,爹又不疼,我最可怜!
闻五幽灵状飘来:我最可怜,一直在“回家过年”,好久没出场了,我怀疑……到底谁是主角?
宣于唯风、明山路过:“今年的灶糖怎么没买?哎呀饿得头疼眼花,十四去买!”
花十二:这是雪国,你一个外来货当什么主角?(内心:嘤嘤嘤,过节好想念我的小桐。)
渡景:哥不在雪国,但雪国一直有哥的传说。
晏熙:请务必入土为安
☆、第四十七回 故人叹
“……父王?”
白宵目光呆滞地看向雪王白棠,喃喃道:“你在叫我吗?从小到大,你都不曾喊过我的。”
落雪遇血融成了血水,股股流到了白宵的手边,只见他怅然若失地抬起自己满是血水的手,忽然间抬头,手脚并用地爬向将军白霆。
——“不可!快将宵儿拉回来!——快去!”
雪王白棠忽地失态大喊:“杀了那个乱臣贼子!保护宵儿!”
双手刚要碰到将军白霆的脸颊,身后却有十几条胳膊架起他往后拖,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几支雪亮的□□齐齐捅向躺在血泊中的将军白霆。
“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王叔没有要杀我啊!白宵仰头发出一声悲泣的嘶鸣,但为时已晚,他已爬不过去了。
但见雪花纷飞之际,一记银光落刃好似天外流星,霎那间坠入血泊之中,铮铮c-h-a入将军白霆的肩侧。
以那银光雪刃为心,环绕的禁军尽数被震飞。
“——是谁?”
白宵仰头望去,看见一位锦衣青年足点飞檐,华美的衣衫在风雪中飞若流云,瞬息间已落到了将军白霆的身侧。
宣于唯风愣住:“……闻五?”
一旁的明山抱剑而立,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的模样。他缓缓摇头,道:“不是……”
不是闻五
青年的面相虽与闻五七分相像,可举手投足中尽显灼灼旭日、皎皎明月般的无可比拟的尊贵高傲,气质清贵疏离,与混迹市井无赖一般的闻五绝无半分相似。
还有丞相周瑾,也似灵魂出窍般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唇,咕哝出了一个名字。
与此同时,血泊中的将军白霆忽地抬高了手臂,似是想拉住青年的衣角,但他的伤势太重了,每移动半寸,嘴里就股股冒出了浓黑的污血。
青年弯腰蹲下,道:
“你要死了”
白霆蠕动了下嘴唇,像是一条冲上岸的鱼,竭尽残力,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浊息,用气音道:
“渡景……他没有等到你,我等到了……”
随后,青年抱起白霆,同时拔出c-h-a进青石砖的长剑,以剑借力踏上高耸的亭檐,轻功飘逸不俗,化作一道飞影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这时候,明山缓缓吐出后半句话:
“……是晏熙”
十景陵有暗香盈袖,疏影梅枝莹雪白,苍茫雪海间唯有那一道血衣染透的身影尤其刺目。它静静地依靠在渡景的墓碑上,看上去毫无生息,可缓慢转动的眼珠证明“它”还活着。
……流了那么多血,五脏已废,即便如此,白霆还活着。
面前站着的晏熙身姿玉立,微垂着眸光,抿紧的薄唇透露了一股怒意。
白霆撑开嘴巴,一字一顿缓慢道:
“你不要生气。早知道你来,我就舍不得死了。可是……即便我死了,也是比渡景幸运的。”
“……我喜欢这个国家。你觉得它是腐朽的、贫苦的,可它养育了渡景,在这片土地上,我还遇到了你,真的……很好……”
晏熙面沉如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渡景的坟前,听白霆说话。
这时候,白霆说:“我找了你很久,邻国都找遍了,渡景也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晏熙’这个人。我啊……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不到呢?后来,想通了……很简单的,你骗了我、骗了渡景二十多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