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Cao木山川,未见江宽海阔,他们这趟南行之末,倒也算是没来错地方。
总归是见着了未曾见过的风景。
薛洋转过头来看他,道长的眼睛被霞光浸透,本就柔和的目光又平添了几分温暖,眼角带着笑,薛洋看了他好一会,才悠悠地问:“你当初从岛上折返时,没瞧见过这景象吗?”
年轻的道长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他垂下眼眸,想了一会,才慢慢地开口:“当时没有在此地驻足,乘船靠岸后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离去,现在只觉得,当时应该多看两眼。”
薛洋不解地问:“现在看不也一样吗?这山这海这落日又不会跑了去,既然都打算在这里住一会,这千篇一律的景色看到你腻了都行!”
晓星尘轻笑道:“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说罢,他便同薛洋一块,慢吞吞地回了家,薛洋顺路捡了柴火准备烤鱼吃,晓星尘趁着他搭着火堆和杀鱼的时候便去邻里借了点调料过来,两个人像之前一样,围着火堆烤鱼吃,直到夜幕彻底降临,他们才堪堪把鱼给吃完,薛洋打着饱嗝,无聊地拿树枝撩动柴火,晓星尘抬头瞥见了头顶闪耀的星河,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那个尚在义城时的梦。
那时候薛洋躺在屋顶上,星空和现在一样漂亮。那天夜里少年看似无心的提问,实则是有意的试探,只是晓星尘没有听出来,他对他说,怨长久与放不下是人间的八苦之二,浅尝辄止尚且酸涩,何况念念不忘。
只是话对别人说时是一回事,用到自己身上就是另一回事。在他刚刚重生的那段时日,光是这“怨长久”与“放不下”便如影随形,他的脑海里残存着薛洋给他留下的惨痛y-in影,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包括他遇到同样重归于世的薛洋时,他都把薛洋的所作所为,往最坏的结局方向想,无论那是不是薛洋本意,那“怨长久”带来的酸涩,给他带来的并不只是难以言喻的痛苦,同样影响了他对事物的判断,直到薛洋将眼睛剜出来给他,他那份怨便被困惑与不解覆盖得七七八八,之后随着他误会薛洋并且错杀,到最后窥见薛洋的梦境,这份怨,终是被一点一滴地抹去。不,与其说是被消去,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与薛洋都选择了无视那一道陈年旧疤,只是结了痂的伤口仍在,并且随时都有着复发的可能。
晓星尘扪心自问,他到底信不信任薛洋,在长久的沉思与回想之中,他得出一个结论:一旦他们之间有了猜忌,哪怕是一点点,都足以颠覆这和平的假象。
薛洋并不完全信任他,就跟他也不完全信任薛洋一样。
对他们二人而言,“怨长久”似乎已经被掩盖,唯独这“放不下”却死死地扎根于他们的心头,尽管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也一同经历大大小小的事,甚至看到过对方难以摆脱的梦境,可归根结底,江山易改本x_ing难移,更何况薛洋压根没有移的意思。
然而对晓星尘来说,薛洋光是不造作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心生宽慰了。
这时候,薛洋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薛洋告诉他:“道长要是最近找不着我就别找了,我不会离这儿太远。”
“嗯?你要做什么?”
薛洋眯了眯眼,没有回答他。
第三十五章
薛洋最近外出得厉害,很多时候他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般,愣是连晓星尘也不一定能寻得他,后来晓星尘随口问了一句,薛洋叼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糖葫芦,刚啃完最后一个,他捏着竹签指了指晓星尘,说:“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道长你还是别问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回答是不是真的呢?没准儿我又编了个理由骗你,反正你也分辨不出来不是?”
晓星尘很认真地想了下,觉得自己似乎没法反驳薛洋的话,薛洋骗人的时候总是说得有九成真,言辞动作都似乎早已在内心演练过无数遍一般,着实让人分辨不出他话语的真伪,于是他只能点头,抱着一贯的不多问的心态,对薛洋说:“……我相信你有分寸。”
听晓星尘这么一说,薛洋笑得直不起腰,晓星尘居然说他还有分寸,真不知是眼前的人太傻,还是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让晓星尘觉得他变了太多。
他可从来不知道分寸这两字怎么写!
在晓星尘一脸疑惑之下,薛洋收敛了笑容,咳了两声,忽而正色地对他说:“道长,你这么信任我,是会后悔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掺了七分玩笑三分真意。
谁能保证他哪一天不会突然做些什么晓星尘厌恶的事情来呢?
又有谁能证明晓星尘的信任坚如磐石呢?
谁知道……在晓星尘得知自己要挖别人老坟之后,会不会直接跟他分道扬镳呢?薛洋不清楚,也懒得想,他只知道眼下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或许能制成比夷陵老祖的鬼将军更为强大的凶尸的机会。
晓星尘只听出他的玩笑之意,笑了笑,没有回应他。
起初只是不见人,到最后薛洋频繁地彻夜不归,晓星尘也不得不思考薛洋到底在做什么了,为何又要他不要去寻他呢?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沉寂了许久的霜华突然有了反应,晓星尘怔了一下,连忙拔剑,霜华微颤,发着淡银色的光芒,正是察觉到走尸才会出现的状况。
晓星尘想,他来这边多日,从不见霜华有感应得到走尸,为何现在突然就有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准备循着霜华的指引前去一窥究竟时,突然有村民急匆匆地来到他的家里,告诉他有人得了重病,大夫没法治,求他过去看一眼。
晓星尘有些不解,但仍然跟了上去,却意外地发现村民引他走的方向,和霜华发现走尸的方向一致。
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直到他来到出事的那户人家面前,他有些艰难地挤开围观的众人,随后看到那个脸色涨红,手脚略显僵硬的妇人,以及霜华显现的更为强烈的感应时,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随后,他平复着心情,在嘈杂的多方询问下上前去给妇人把脉,让她伸出舌头给他看,就在他看完之后,他用一种几乎脱力的嗓音对围在妇人身边的家属说:“她中的是尸毒,毒已经逐渐蔓延到全身,对于这个,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