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林深的揣测,一手把臧十一从实习专员带大,黎七最清楚他看中的妖怪品行是什么模样。
况且......他有些走神。
臧十一本身也是实验的受害者,没有理由把痛苦再施加在他人身上。
思来想去,黎七还是觉得大概是有人想要借这件事情兴风作浪,好把管理局也拖下水。
“叔叔。”他还在思考可能是谁的手笔,涂攸出声了,“柴崇的事你知道多少?”
“......呃?”没想到涂攸一开口居然问的不是臧十一,反应不及,黎七茫然地反问,“你说什么?”
“柴崇。”涂攸转过头,盯着他看,“医疗组的那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黎七一怔:“小攸,那些都是......”
他正想拒绝,目光却落在了涂攸紧紧攥着的包袱上。
包袱的结已经松了,露出里面衣服的一角。
这么多年,镇上妖怪的衣服几乎都是蚕婆婆做的。她的手艺好,用料也舍得,做出来的衣服虽然款式不如外面的新颖,但大家都喜欢。
包袱里的衣服也是如此,布料的颜色是饱满的正红,用金线和银丝细细密密地绣满了各种吉祥的花纹图案。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功夫。
一枚玉质的凤凰鸾扣压在上面,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鸾扣上,泛着细腻温润的光泽。
是很典型的中式喜服。
黎七的喉头不自然地动了两下。
“好吧......”他起身去关门,再回到床边时,神色骤然严肃,完全没有平日的吊儿郎当,“我告诉你,但事关重大,你一定要保密。”
“从管理局建立开始,人类和妖怪之间就一直有矛盾。”他观察着涂攸的神色,避免说出什么可能刺激到对方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人类社会里有妖怪......”
当然,普通群众自然不知道这些事。矛盾和冲突主要集中在上层。
人类政府对于妖怪的态度很微妙,为了和谐共处,的确给了妖怪能够自我管束的权利,这才成立了管理局。但当面对群体碰撞的时候,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还拉偏架。
比如医疗组的事故。
“其实认真说他们最多也只能是监管不力......毕竟医疗组成员里也有妖怪......”虽然那次在办公室里时远发火的时候被人类政府气得不轻,但真要追责下去,三绕两绕又得绕回管理局,“他们上层确实没做什么。”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
明明知道某个环节可能有问题,牵涉到了妖怪就装作没看到,这才酿成了大祸。
那个医疗组的负责人是某个大学的教授,自己带着学生们研究出了一种治疗某种疾病的特效药。然而没过审批,并不能用在人类的临床试验上。
教授家里背景深厚,自小通过各种接触了解到妖怪的事,身边也有认识的妖怪。对关于妖怪的政策很是熟悉。一来二去,就动了歪心思。
“所以他把新药用在了那些妖怪身上?”涂攸伸手摸了摸喜服上的金线。
黎七深吸了一口气:“是。”
当初这个项目由人类高层过来牵头,信誓旦旦地跟他们保证过绝对没问题。言语间还暗示这是专门给妖怪研制的药物。
因为妖怪和人类的构造并不完全相同,同样的疾病服用人类的药物不一定能起作用。所以管理局方面自然很高兴,没有多想就同意了这个项目。为表重视,还派了黎七带着六处专员负责。
“一开始药效挺好的,那些妖怪......包括柴崇的妻子,都恢复得很好。”不太愿意想起这件事,黎七说话的声音很轻,“后面才慢慢出了问题。”
参与项目的一些妖怪身上出现了涂攸上次见过的那种钢铁般的血管,身体情况也急转直下。但当初负责人说过可能在治疗途中会有不良反应,大家也都签署了知情合同,所以黎七他们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几乎所有妖怪都出现了这种症状。
“十一当时负责的是柴崇那个病房,跟他们夫妻俩亲近一些。”黎七道,“柴崇妻子是最早出现问题的那一批妖怪,等其他妖怪都出现症状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她最后的死状很是凄惨,吐出来的血把柴崇的衣襟浇得s-hi透。连黎七这种见惯生死的都有些不忍心。
也就是在柴崇妻子去世的那晚,臧十一冲到办公室把负责人揪了出来,不顾走廊上还有不知情的人类,直接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逼问。
“我想他可能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一直没说。”黎七叹了口气。
不然也不会偷偷藏起一瓶药。
“这就是他被停职的原因吗?”盯着那枚温润的凤凰鸾扣,涂攸问。
“那天闹出的动静太大,好多普通人类都听到了。”黎七又叹了口气,“时局这也是没有办法。”
信息时代,各种可以拍摄直播的APP层出不穷,更不要说随手拍小视频发朋友圈的。而臧十一居然在走廊上把事情都吼了出来,人类政府和管理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普通群众中完全把那天的痕迹抹掉。
也正是臧十一这么一闹,他们才开始重视医疗组的事。没想到往上一查,居然会是这种结果。
人类政府本来要强行拿臧十一问罪,药物的实情一出来,被惊得无话可说。这才允许时远把臧十一带回管理局自行处理。
“其实我们也有责任。”虽然已经拘捕了那个负责人和相关的涉案人员,但一想到无辜枉死的妖怪,黎七心里也不好受,“如果当初核查项目的时候再仔细一点儿,或许就不会有这种事。”
他们太心急,这才给别人留下了可乘之机。
涂攸沉默。
“人类......”他犹豫了一会儿,用手勾着鸾扣,“就这么不喜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