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觉。醒来后外公还没有回,秋禾趴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四下里望了望。
天气很好,举目只见蓝的天、绿的山、白的水,几只白鹭在空山里飞,其中一只歇到了离塔很近的一棵松树巅上,秋禾能看清它的每一根羽毛。
这美丽的白鸟一动不动栖了片刻,忽然又飞走了,落到了山崖下的小石潭边上。在潭边垂下了又细又长的脖子,似乎在觅食。
秋禾盯着那鸟看,一边想着心事。但他忽然一个机灵,坐直了身体。
几乎就是一眨眼,这只鸟忽然不见了!
他敢肯定,他刚刚还盯着那只鸟儿,但它就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
石潭上似乎泛出了鳞鳞的白光,周围一片空寂,那只鸟到底到哪儿去了?
秋禾独自坐了很久,才慢慢从瞭望塔上爬了下来,他一定要到潭边亲眼去看看不可!说出来谁信啊?那么大一只鸟,站在潭边,眼瞅着就不见了!
去潭边的山路又窄又陡,秋禾蹲下身,顺着斜坡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在石潭斜上方的一块石头后面,伸出脖子来朝下望。
透过清澈见底的潭水,他看到潭底……,那到底是什么?
秋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初他以为那是阳光照在水面上,反- she -出来的白光,但那白光太具体太形象了,更象是一条银白色的蟒蛇。它静静躺在潭底,矫健的身躯舒展在水中,当秋禾看到它的头部和尾巴时,他惊得心怦怦狂跳起来。
那蛇不仅有银色的角,有美丽的鳍,还有四只虬劲有力的爪子!
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动物秋禾从未见过。如果一定要说它象点什么的话,这东西……象是一条龙。
它躺在潭底一动不动,背部的鳍象水草一样飘浮,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可秋禾知道,它刚刚还吃了一只鸟!
秋禾觉得自己抖得厉害,又激动又恐惧。他说不定发烧了,出现幻觉了。为了看得更真切一点,秋禾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前挪了挪。
他没注意到,脚下是一块已经松动的石子,刚一动,石子和土就扑簌簌地从坡上滚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潭底的那东西倏然睁开眼睛,目光凶狠狰狞,随即潭底翻搅出一片白色水花,等水面重新平静下来后,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秋禾脸色雪白,头发被冷汗打s-hi了,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靠坐在山石后面,喘息良久,才缓缓扶着石头站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石潭发出森森凉意,被树藤遮盖了一半的隐蔽石洞,象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秋禾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已经被牢牢盯住了。
他掉头往山上跑,听到背后有风声呼啸而来,胸前衣襟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又砰然落进了冰凉的水中。在无数涌起的气泡中,秋禾惊恐地看到了一只银白的爪子,那爪子牢牢抓住他,只一拖一甩,他就飞进了彻底的黑暗中。
那是秋禾经历过的最黑暗最漫长的一段时光。
当他缓缓从昏迷中醒过来时,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是瞎了一样的黑。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下似乎是一块潮s-hi的石头,空气又冷又潮。单薄的衣服被水打s-hi,贴在身上,阵阵寒意透进肌肤,秋禾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这不是梦,但比所有的噩梦加起来还要可怕,他被某种动物,或者说是一条龙,拖进了y-in冷潮s-hi的洞x_u_e。
而那东西很有可能就在旁边。
意识到这一点后,秋禾立刻紧贴在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动,同时屏息聆听周围的动静。
黑暗中只到到潺潺流水的声音,四处都在渗水,水从高空滴落,滴滴嗒嗒敲打在石头上。除此之外别无声息。
它已经走了吗?
秋禾缓缓从石头上坐了起来,摸了摸周围。触手是冷硬平滑的石头,即使眼睛已经习惯了里面的光线,他也只能看到眼前深深浅浅黑成一片。
这时,秋禾听到了一阵哭声,婴儿的哭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这声音特别瘆人,让他一下子就冷出了一声汗。
秋禾对自己说,不要慌,千万不要慌!
他屏息良久,听到那奇怪的哭声静下来,便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幸好,虽然浑身都很疼,可手脚还能动。
在那怪物想起他之前,他得尽快想办法逃出去。
秋禾闭上眼睛,回想起落水时的那一幕,——他现在大概是在石潭旁边的那个洞里面。
外公说过,溶洞很大,洞洞相连,他怎样才能走出去?
秋禾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忽然心思电转。
水!跟着流水!
如果那东西没有把他拖得太远的话,他只要顺着流水的方向,就能走出洞口!
秋禾不知道自己被丢进来多久,外公有没有发现他失踪。但即使发现了,即使把全镇人都发动起来,在几千亩山林里寻人,也会是件极为漫长的事情。等人们想到这个洞的时候,恐怕他没被那怪物杀死,也会活活饿死。
秋禾不想死,他还有妈妈,还有外公,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他怎么能就这么去死?
逃生的渴望战胜了恐惧。秋禾一寸寸往前挪,摸索到了一道石壁,又顺着石壁慢慢蹭。他的一只鞋子早就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赤脚踩在粗糙尖利的石头上,很快擦出了血。每走几步他就停下来,听一听流水的声音。
他在黑暗中磕磕绊绊走了很久,又累又饿又冷,筋疲力尽,明明能清楚听到水流声,可兜兜转转走了半天,却始终没有靠近洞口一步。
秋禾急燥起来,他睁大眼睛,想看得清楚一点,却没有一点用。就在他感到绝望时,石壁走到了尽头,眼前极模糊地出现一道豁口。
从豁口处爬过去,能听到流水声更为清晰,秋禾心头涌上一阵狂喜,急切地摸索着朝声音的来处走去,这时他一脚踩空,从高处摔了下来,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那似乎是个小潭,水不深,等秋禾挣扎着抓到一块突起的石头爬起来时,深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脚踝处更是针刺一般疼得厉害。
秋禾躺在石头上喘了一阵,挣扎着坐起来,却是一步也走不动了。他渐渐觉得胸口又闷又麻,心里一阵惊慌,想,千万不要咳,千万不要咳。
他忍得浑身都在哆嗦,最后实在忍不住,小小咳出一声来。
声音在洞里放大,传出很远,一刹间四面八方都传来轰轰的咳嗽声。
秋禾在地上蜷缩起来,手抠着喉咙,一声赶一声地咳起来,咳得喘不上气,胸口巨痛,嘴里满是血腥气。
他大睁着朦胧的泪眼,绝望地想,我可能真要死在这里了。
第12章 得救
在不见天日的洞x_u_e深处,沈秋禾先是死去活来地咳了一场,险些闭过气去,后来又发起了烧,忽冷忽热,时睡时醒。
黑暗里断断续续传来了婴儿的哭声,秋禾不再感到毛骨悚然,连恐惧都没了力气。在一阵阵的眩晕里,有一回他看到了睽违已久的父亲,父亲站在远处,背着光,回过头来喊他:“秋禾!”
秋禾忽然想起父亲已经去世了。他想,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他不再疼、不再难受,轻盈得象一片羽毛,飘飘荡荡地朝父亲走去,一边自暴自弃地想,算了,死就死了吧。
然而那身影却似乎总是在路的尽头,怎么走也赶不上。
“秋禾!”
声音变得很焦急,秋禾四处张望,这回场景变成了熟悉的城市和街道,只是街道上空无一人,天快黑了,孤寂的红绿灯在忽明忽暗地地闪烁。
“秋禾,秋禾!”
是谁在喊他?怎么这么急?是沈琳吗?还是外公?
秋禾凛然一惊,他还有这么多亲人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无数交织杂乱的画面扑面而来,穿过虚无的身躯,让秋禾从羽毛变成了一坨沉重的铁。耳边响起各种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喊他的名字,太吵了,秋禾皱起了眉头。
我要生气了,他想。
他的脚开始隐隐作痛,还痛得越来越厉害,随后,身上各处蛰伏的疼痛迫不及待地响应,让秋禾变得焦燥又愤怒。
他奋力睁开了眼睛,入眼处是黄糊糊的一盏灯,两个人在面前晃动。眼睛缓慢地聚焦,终于看清其中一张脸,竟然是花娘娘。
“阿弥陀佛!”花娘娘宣了一声佛,说:“你总算是醒了!”
花娘娘一惯服贴的卷发,此时蓬乱得象一把枯草,她扭头朝屋外走,一个婆婆迅速补了位,凑到秋禾面前说:“我的乖!醒了就好!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就要送去县里医院了。乖啊,可想吃点什么?”
秋禾认出这是镇上一位姓石的婆婆,他涩着两眼,没力气说话,就见门外旋风般冲进一个人,正是他外公。
沈宝成脸上浮肿,憔悴不堪,老了有好几岁,他挤到床头来,拿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在秋禾额头上摸了片刻,低声说:“烧总算退了,秋禾,还难受么?”
秋禾不及答话,石婆婆已经站在旁边,含着两眶泪开始唠叨:“儿啊,可不敢再乱跑了,把你外公险些吓死!老夹子两夜都没敢合眼了!”
秋禾看看石婆婆,又看看外公,开了口:“外公,我没事!”
他明明使了很大力气,出来的声音却异常微弱,且嘶哑难听,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