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过去 by fox【完结】(2)

2019-04-15  作者|标签:


肖恩抬头看那栋房子,于其说房子不如说像栋城堡,差不多十年没回来,它已破败不堪,像具被抛弃在山顶任由风化巨兽的尸体,已经不成形状,但仍保持着原来骇人的样子。
“靠,这里像个鬼屋。”身后的帕崔克说,一边一步不停地从车里往外拖东西。整个SUV的后面堆满了食物,这是他们一路采购来的,肖恩盘算着够在这里过个冬天了。四月份山路才能开,不过他熟悉这里的环境,三月份时冒点险,应该就能找到条小道,开车逃到加拿大去。
他抬头看天空,天际湛蓝,不见警方的直升机,远方也没有警笛的呼啸。更远处,漆黑的乌云正涌上来,看来不入夜就会有暴雪。到时,这里会和外头完全隔绝,把全国的警察和他们的通缉令挡在外头。他说不准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嘿,别就看着发傻行吗?搭把手!”帕崔克说,拎着一扎啤酒,朝肖恩嚷嚷。
帕崔克是个棕色短发,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监狱呆的说话三句不离脏字儿,还有一堆不良习惯,但不难看出他简历上曾从属于军队的那部分,那是某些严格自制的东西,在即使糟糕的生活环境和习惯下,仍固执地透出来。
“这就来了。”肖恩说,抱了袋面粉朝屋子里走去,想不到再一次回来会是这么个局面。
上一次他回来时,是管家斯坦利的葬礼,父亲死后没多久他就去世了,这并不奇怪。斯坦利大半辈子都耗在这所房子里,认为这里有他需要守护的东西,后来人们一个个死亡和离去,他也已苍老如同一个幽灵,却直到死都在继续维护这所房子。
葬礼后,肖恩从律师那里拿到他的信,语调平板地交待了房子的情况,比如这里会一直供电供水——不只镇子自古来都对这里格外照顾,他们也保留了全套的自救设备——锅炉保养良好,前一年刚换了新的。
镇上的警察偶尔会过来维护一下,但终究不是家里人,只是因为恐惧走个过场。
那语气像房子里的死人一样笃定永恒,因为某种阴森的智慧知道这位不驯的继承人终有一天回来,并像他的先辈们一样,一辈子耗在这里似的。
肖恩打量周围,虽然斯坦利葬礼时他就回来过,但始终跟这儿不熟,他十七岁就离开了家,去了阳光灿烂的南部海滩,他甚至连后来犯事坐牢都在南方!
不过大半个月前,一场押往高度戒备监狱的囚车出了车祸,当时肖恩——还有帕崔克——就在车上,再接着是半个国家的飞车逃亡,而这么一堆意外居然又把他带回了这里。
“你没说过你家祖屋居然是这个样子。”帕崔克说,“看不出你还是个城堡里的王子型,不过这里废弃的少说了有三十年了,我说它真的还能供暖吧?不然我们辛苦跑到这儿来,然后给冻成冰块抬下去,一定会入选罪犯年度笑话的。”
“也才不到十年,山顶的房子折旧快罢了。”肖恩说,其实他家的房子从来都是这调调,可能不到现在这么烂,但从来都个鬼屋的架式。这事儿他以前不好意思跟小朋友说,现在一样不愿向旅伴谈及。
“我们下去看看锅炉。”他说,朝地下室走去。
帕崔克跟在他后面左右打量,一边说着,“我看就算锅炉没事,这管道也差不多了,老鼠在这鸟地方也能活?我从不知道它们生命力这么旺盛。”
“能住就行了,你指望什么,五星级装修?”肖恩没好气地说。
“至少有有线电视,这里有有线电视,对吧?”帕崔克说。
肖恩没理他,他俩一路逃亡了不少地方,但感情从来没培养起来,倒是每多一天都越发意识到对方有多么讨厌,呆在一起无非是因为警察如狼似虎的通缉,让他俩没逮到空儿翻脸分手罢了。
“别告诉我这里没有有线电视?!”他的旅伴不可置信地大叫。
“对本店服务不满意你现在可以开车回去!”肖恩也朝他叫。
争吵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地下室。帕崔克闭上嘴,锅炉伏在那里,像巨兽僵死的尸体,但那死尸有一线眼睛仍亮着,只要适当的操作,就能恢复以前的雄姿。
肖恩走过去,操作面板,虽然已经过了很久,那感觉仍像他还是孩子时一样熟悉。他并不喜欢这种熟悉。
锅炉发出一声轻叹,钢铁的尸体心不甘情不愿地苏醒了过来。
“哇,真的能用。”帕崔克说,“我就说,逃到你家是个好选择,现在警察找不着我们,我们可以在这里安静窝它两个月,然后再盘算后面的。”
肖恩安静看着那锅炉,再过个几小时它才能正式烧起来,到时有那么几个房间会温暖如春。“我们会到加拿大去,”肖恩接着说道,“然后我要从那里找个蛇头,到个暖和的岛国定居,我TMD讨厌寒带。”
帕崔克吹了声口哨,说道,“我第一次对你感到由衷的理解,伙计,这鬼地方冷得能把人骨髓都冻成冰。我说不只是温度,还有这个气氛——”
“是啊,”肖恩喃喃说,“这里永远不会改变。”
他解决了机器,朝外面走去,一边说道,“我们得去检修一下管道,这里大部分的管道都不能用的,而要保持温度,我们至少得让其中一条畅通,其它的不漏气。”
“交给我吧,我最擅长修管道。”帕崔克说。
他语气难得地愉快,看来离开一堆贴着“冷血杀人狂”通缉令的外界,让他心情轻松不少。
他们顺着楼梯离开地下室,脚下木板嘎吱作响,地下室的楼梯在二战时被炮击中毁掉了一部分,用木制的暂时代替,从此就再也修回来过。即使在这里长大,肖恩也只有在照片里看过这房子全盛时的样子,打有记忆以来,它就是这么一副被遗忘的衰败模样,屋子里弥漫着尸体凄凉的气息,腐败破烂。
但仍有些东西在死尸的内脏深处存在,仍活着,散发着最后一丝不甘心的气味。
他忽视它们,那些东西远远在另一个世界,虽然不甘心,但它们注定不属于生世。他可以在这里平安躲过冬天,然后到地球的另一边去,再也不回来。
他本来就算就算去闯国境线,也没想再靠近这所房子,但那会儿他们山穷水尽,帕崔克又正好知道自己山上有栋老房子,保养不错,就出主意说他们可以在这里躲过冬天,待风声不那么紧了,再越过国境线离开。
这建议十分合理,肖恩没有理由不同意。这只是栋房子,他想,里头全是死去的东西,他犯不着为了它破坏正常理智的逃亡计划。
“嘿,肖恩!”帕崔克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找到间保养不错的房间!”
他的声音是从北边传来的,肖恩心脏一紧,快步走上去,一眼看到那条通往北侧的走廊,帕崔克站在那房间跟前,朝他叫道,“我把锁撬了你不介意吧,这儿只要换两根管道就成了,还有些地方松了——”
就是那间房子。
它散发着阴冷力量的味道,始终如一,锲而不舍。
“那里不行,帕崔克。”肖恩说,他站在走廊尽头,没有动。走廊很长,像一条空荡险恶的食管。
“但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房子。”帕崔克说。
“那间不行,我们可以找任何一间,但那间不行。出来,帕崔克。”肖恩说。
“可我搬了好多东西进去——”那帕崔克继续说。
“滚出来!”肖恩叫道。
帕崔克怔了一下,他一路上从没真见肖恩发过脾气,这个偶然碰上的逃亡同伴一副内敛阴郁的样子,黑色短发,活像在巷子里游荡的鬼魂,什么也不坚持,却自有一副阴森危险的东西,从他骨子里头透出来。帕崔克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去试探比较好。
必竟他们这一路是同伴,而不是对手。——虽然是半个月前还素不相识的同伴,但是既然被命运死捏合到一起,帕崔克觉得他还是尽量接受现实比较好。
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肖恩这样子,那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他觉得整个房间的气氛全被他给揪了起来,紧绷得让人发毛。
“好吧,干嘛这么紧张。”他说,举手做投降状,“我搬出来就是,你自己去找合适的房间好了,反正这是你家的房子。”
“我们住南冀。”肖恩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而他还看都没看一眼这些房子呢,帕崔克心里想,看了一眼旁边自己搬来的东西,骂了一句,那家伙居然就这么走掉,连把手都不帮。
离开时,他打量了一眼这难得完好的房子,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荡。正对面是座石灰墙,帕崔克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来就看到它,它看上去仅仅是面普通的墙,墙面因为太久的风化已经斑驳,像腐败的躯体,只是躺在那儿,却又带着死去的悲伤与恶意。
我不喜欢这宅子,他想,太老了,老得像自有一种他不能理解的生命。
他把过冬储粮搬出去,来到门口,看到肖恩在把车开进破烂的车库,他问道,“嘿,你不是伏都教徒什么的吧?”
“什么?”帕崔克说。
“伏教教啊,或是别的什么魔法教会之类的。”帕崔克说,“房子里有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古老的魔法封印,外星人的飞船什么的?”
肖恩把那间破烂车库的门关上,转头看他。
帕崔克认为自己不该心虚,但他就是有点心虚,他解释道,“你刚才的表情可真够吓人的。”
“这里有些老传说,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肖恩说,“你不用理它就行了,我们只在这里呆两个月,然后就离开。”
“……但不能靠近那间房子?”帕崔克说。
“是的,你一直都是这么多问题的吗?”肖恩说,“我说了我们只要窝过两个月,然后就能走人。安份干你的活儿——就是整天抽大麻喝酒做白梦——就行了,别碰不该碰的东西。也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别这么大火气,肖恩,我只是问问,人都有好奇心嘛。”帕崔克说,“而且我忍不住想到你进监狱的罪名,你烧死了二十个人,有女人也有小孩儿,说什么他们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恶魔什么的,电视里宣传得好可怕。我觉得外头那些警察追的主要是你,连我都不太能接受你这种疯子,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发神经,在我睡觉时把我烧死。”
“那你可以现在把车开出去,找警察自首去。”肖恩冷冷地说。
“你知道我不会的。”帕崔克说,他停了一会儿,盯着肖恩,又说,“但自助者天助,我有把枪,找到机会我可以射你。”
肖恩正在朝屋子里走,他停下来,按住眉心。
他俩手里有的可不只是一把枪,他们一路上买的东西都能开军火库了,不过肖恩觉得干掉他们自己的机率要比干掉别人多多了,特别是想到还要和帕崔克在一起呆两个月,又没有线电视转移注意力的时候。
他转过头,看着他的亡命旅伴,对方也盯着他,那眼瞳像孩子一样充满好奇,但没有任何感情,那是双随时可以拿枪来射他两下,然后在尸体跟前满不在乎喝啤酒的眼睛。
“我知道你人生一塌糊涂,想要找人火并,作为解决问题的方法。”肖恩说,“听听你的罪名吧,前途似锦的陆军上尉,杀了五个校级以上军官,还都是有预谋的仇杀。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给你做的心理测试,让你这种疯子进军队?
“你想秀看过的电视节目吗?那电视台也做了很多期节目谈你,说是为在一次军事行动中,被官僚行为害死的**报仇,那行动很多人死了,没有一个人需要为此负责,世界可真不公平啊,帕崔克,你把自己弄成一个混蛋,打从你那位**死了开始,你就开始自残。也许对你来说这世界黑暗残忍活着没意思,但我还有自己的一档子计划,别拉我给你垫背。”
帕崔克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他笑起来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在这样寒冷阴森的地方,也能感觉到一丝属于南部太阳没心没肺的光线。
“好吧,我们挖完对方老底了。”他说,“现在去修间房子,然后坐下来喝瓶酒,抽根烟,再继续互相攻击怎么样?”
肖恩扯了下嘴角,转身朝屋子里走去。“好主意。”他说,“我渴死了。”

晚上暴雪飞舞时,他俩已经修好一条管道,坐在屋子里喝酒了。
屋里谈不上多暖和,管道破损得太厉害,大部分的热气都在外头冷下几十度的寒冷中逸散掉了。
肖恩觉得他俩大可利用这个机会修缮一下房屋,这里的供暖坏得一塌糊涂,窗户也是八面透风,当然,那并不是说他很想修房子,而是如果能用劳动把无聊的时间填满,那能大大减少他俩拿枪互射的机率。
“有时间去修房子?”帕崔克嘲讽地回答,“我们整天都是时间,两个月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我可不会去修房子。到了三月我们就开路走人,再也不会回到这鬼地方,我才不修它。”
“那也得我们能活过这两个月。”肖恩说,“我们有十把枪,两千发子弹,我们甚至还有个火箭炮。”
而且我们住在一间房子里——只有这间房子的供暖修好了——虽然有不同的卧室,但那门破得早就没什么存在意义了。
帕崔克想了想,突然笑起来,“我突然想到《闪灵》,你看过那片子没?简直和现在的场面太像了,和居心叵测的人呆在闹鬼的大房子里,而且完全被雪困住!明年警察来时,会发现我们冻僵而且全是枪洞的尸体——”
肖恩没理他,虽然这是个玩笑,当呆在老家,这类笑话变得不怎么好笑了,它大有可能变成真的。
帕崔克一边这么说,一边满不在乎地卷好他的大麻。
他抽了一口,然后把烟递给肖恩,后者接过来,他对这东西兴趣不大,但打发时间还不错。
帕崔克在监狱里学会了一堆不良习惯,照他偶尔的说法,他在成为罪犯前过着某种自制严格、一本正经的生活,肖恩虽然知道,但总是难以想像,他认识的是个吊儿郎当的恐怖份子,嘲笑一切,把生活弄得一塌糊涂。
倒是肖恩,在进去前他就一直泡在不良习惯里,那时他离开家,一心想去过另一种生活,尝试更多属于年轻人的可能性。所以什么都要试一试。
那烟弄得他迷迷乎乎,他眯起眼睛,破败的房间一如以前,一瞬间他有些眩晕,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离开,而那满房的幽暗越发深厚强大,想要把他吞噬。
一片黑暗中,他看到斯坦利,老管家看着他,眼神像这房子的阴影一样漆黑深沉,摸不到底。让他发寒。
他从不喜欢斯坦利的表情,就好像他不喜欢父亲的一样,那忧伤像在诉说一出巨大的悲剧,永远不可摆脱。而主角就是他这一家子。
他才不会那样呢。
他不会像斯坦利一样,永远像影子般跟在父亲身后,他知道他爱他,尊敬他,那种感情即使他是个孩子都看得清楚。他看父亲的眼神带着那样交付了整个灵魂的爱和崇拜,但他永远只是远远看着,像个被单相思诅咒了的石像。
而那种对家族终身的服务只是让他越发的孤独。
他也不会像父亲一般,老是在盯着窗外看,想像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回来。
他几乎已经不记得母亲了,她很早以前就抛弃了这里的一切,她是个快活明亮的女人,喜欢派对和狂欢,所以她早早离开他、和他干枯的城堡去寻找更热烈的生活。而他就这么一辈子想着她,想着她带来的快乐,却一个电话也不敢打给她。
那巨大的得不到珍爱之物的悲伤让他窒息。
他会去追求他想要的,如果他想要一辆跑车,他就会去弄一辆跑车。如果他想要找个漂亮女孩儿,他就会去追求一个。他才不会永远缩在悲伤的角落里,看着喜欢的东西却不伸手呢。
所以他远远离开,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真奇怪,他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得到了跑车和美女,得到了自由的生活,但他还是孤独一人。
没人能理解那些黑暗和悲伤,人们看不到。他们只是另外一群人,过着另一种生活,和他无关。他从来无法溶入。
他并不想把他们隔开,但他们就是某种诅咒般的巨峰隔开了。
迷糊中,他又隐隐听到了墙里的声音。
像无数的指甲在刮挠墙,带着狂乱痛苦的味道。细微如同隔了数百公里的隧道,那么遥远,但锲而不舍。永远在那里。
痛苦地挖掘。

半夜时,他被帕崔克摇起来。
“嘿,肖恩,你听到了吗?”帕崔克说。
肖恩猛地跳起来,抓住床头的枪,枪管顶在他脑袋上,打开保险。一切发生不到两秒钟,帕崔克举起双手,叫道,“别这么紧张,天哪——”
肖恩放下枪,意识到帕崔克离死亡也就差了他指头下的一毫米,他尽量沉稳地把枪放下去,心想死亡离他俩比想像中要进得多。
“你至少敲个门!”他说。
“你是说敲墙吧,那门只剩下框了。”帕崔克摆摆手,一点也不介意刚才发生的事。 “你听到链锯的声音了吗?”他问。
“什么?”肖恩迷迷糊糊糊地问。
“我听到墙外面有链锯的声音传过来,这不可能的,对吧?我们被雪困在山顶上呢,而且现在是凌晨两点。”帕崔克说,“你说《闪灵》里面有链锯出场吗?我记不得了?”
肖恩倒下来,用毯子蒙住头,说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帕崔克说。
“你一身的酒味。”肖恩说。
“但我没喝多。”帕崔克说。
肖恩在黑暗里闷了一会儿没说话,直到现实开始一点点渗进他的脑袋。外面隐隐传来链锯的声音,机械轰鸣的声音隐约但稳定,从比黑暗更远的地方传来。
他一把把毯子拉开,瞪着对面的墙壁。帕崔克坐在旁边的地板上,手里拿着瓶酒——看来他是带着酒过来的,真亏他能在这种状态下分清真实和幻象——看到他醒了,他耸耸肩,“我正准备真把自己弄醉呢。”他说,灌了口酒。
看到肖恩难以理解的眼神,他解释道,“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对付麻烦找到的最有效办法。不光失恋,闹鬼时也照样能用。要不要也来点儿?”
肖恩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算了,不要了。”
对方耸耸肩,收回酒瓶灌了一口,“回到老家,想当两天的乖宝宝,嗯?”
肖恩想,和帕崔克在一起会有想杀了他的冲动正常的,他已经在半个月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工作,不能在事儿才刚开始就破功。
他按住隐隐做疼的额头,闭上眼睛,黑暗深处传来链锯的声音,他以前无数次听过这类声音,那不会让你想到伐木工的马达,而是想到电锯杀人狂。虽然链锯只是链锯,但那声音就是有某种关于血腥和疯狂的东西渗透出来,让你知道它不是在砍树,而是某种你不想知道的更恶心的东西。
“这么说你家真有点儿……不干净?”帕崔克说,“我听到便利店店员说这里邪门儿,还想无聊的人总喜欢扯出一堆恐怖的事儿呢。”
“无聊的人基本不会扯上这些事。”肖恩说,“倒是你这种亡命之徒老是容易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一个人如果一辈子和死亡、灾难牵涉过多,说明这灵魂本就有一半是在黑暗里的。”
“你说的跟真的似的!”帕崔克说。
肖恩摆摆手,“所以偶尔瞥到点不干净的东西正常,你别理它们就行了。能听到一点,和真陷进去完全不同,那距离宽得像亚马逊河,你不会那么倒霉给对岸土著逮着的。”
帕崔克想了一会儿,不肯放弃他的生活常识,说道,“可那不可能是真的有链锯的人吗?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人偷偷上来,而且这里这么大,也可能有什么**之前就住在这儿嘛。”
“这种天气上帝也别想上来。”肖恩说,“本来就住在这儿?你知道外头的温度是什么概念吗?”
“也许是个什么变异的怪物?”帕崔克说。
“幻想度也不比幽灵差,是吧?你喜欢的话拿个枪去站岗好了,我要睡了。”肖恩说。
然后他倒回床上,用毯子蒙住头,继续把自己关在一片假装安全的黑暗里面。

根据这些天一起逃亡的经验,帕崔克知道肖恩一睡着警车也别想把它叫醒,不过那家伙偶而反倒会在无声无息的半夜突然醒过来,神经紧张,像屋子里有什么让他如临大敌。
但是现在,这种声音下他居然还能安生睡着觉,帕崔克想,说不准真的没什么危险。
不管那玩意儿是什么,他决定不让自己显得太胆小,于是他回到自己房间,决定老实呆着,假装自己可以很好适应这样怪异的情况。
他躺在床上,认真地回忆来到这山脉后听到的只言片语。
到肖恩家这次计划他们进行的很小心,一路没有警察发现,行程还算悠闲。到了这个方向,空气越发的寒冷,树木萧索,人更少,周遭那种荒蛮古老的气息也更强烈。在人少的地方总会这样。
他一路耳朵上挂了不少古老的传说,现在在大城市,没人说古老的传说,每个人都在说当天的事,未来的事,所有的生活都发生在几个星期之间,——尤以流行趋势为最,而他也是个热衷的追逐者。
大城市的新陈代谢快得让人应接不暇,而这儿不同,这儿的一切都是慢悠悠的,当来到这片山脉,时间好像慢得静止了下来。
那些传说妆点着这古老城镇,像异乡富有情调的小挂毯,但是现在,他第一次开始极为认真——像曾经研究作战计划,或是新款手机一样——地回忆起它。
这一片山区格外人迹罕至,据说有些古老些原因的。在历史还追溯不到的地方,这片山脉被称为“亡灵国度”,当地的印第安人远远避开它,认为人类的领地到此终止,过了这座山以后便属于幽冥。
据说在这儿,因为某种神奇的原因——地震或是其它什么神秘的宇宙现象——人间和幽冥界被撕裂了一条缝。这片山脉从此变为已死之物的地盘,没人能靠近。
直到很久以后,某个异乡人来到这里,他在裂缝间建了一面墙,隔绝了来自幽冥的死物,后来他在那里定居下来,守护这片土地。直到现在,那些死者始终在锲而不舍地挖着那面墙,想要穿过它来到生世。
而那面墙,帕崔克想,当然就是自己白天不小心走进的房子。它平静地立在那儿,但整栋房子似乎都是为了盛放它而存在。
那后面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他想,把人世和幽冥隔绝……这太扯了!帕崔克是个大城市长大的孩子,他从不相信这些神秘兮兮的事情,他生活的地方即使是黑夜,路灯也让世界亮如白昼,他相信科技,数据,枪械,或是大麻酒精,而不是那些古老的传说。
……幽冥之地是活人死了以后会到的地方吗?当些在现世死去的、无影无踪的人,会在那里吗?
他站起来,翻出一根手电筒,然后拿出大衣——肖恩路上买的,那样子看上去可怕极了,但肖恩的说法,如果他们想到外面去,最好穿上它。帕崔克虽然一直表现得傲慢自大,但他并不是白痴,这里的环境如此糟糕,哪怕只生存一小时,都需要特别的技能和知识,他最好多听听肖恩的话。
帕崔克披上大衣,打开门,朝外面走去。
墙那边的声音仍在那儿,隐隐约约地响着,预示着某种恐怖和血腥的意味。外面的道路一片漆黑,电筒只让黑暗更浓郁而已,他凭着记忆朝楼房的北冀走去,一路有不少杂物,但最终他还是到达了那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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