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疏看了他一眼:“不正常吗?”
傅时遇没话说了。高中的时候在学习上拼命,工作了之后在工作上拼命,拼命这件事对程疏来说还真是再正常不过。
程疏说了一句“走了”,傅时遇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然后也离开,去做他自己的工作了。
五六月份是大学里很喧闹的两个月,到处可见穿着毕业服拍照的学生,几乎每天都能见几个穿婚纱的姑娘,再之后,又是忙碌着寄行李,几个快递点挤得水泄不通,到处人声喧哗。
文学院门口每天都有人来和楼前挂的院系铭牌合照,很是热闹,但到了五月中旬的某一天,这份热闹戛然而止,学生和老师经过都步履匆匆噤声不语,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一个学生从第五教学楼的顶层跳下,当场死亡。那个女生是文学院即将毕业的研三学生,傅时遇没教过她,没什么印象,只是听其他老师说x_ing格有些内向,常常低着头,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不少老师私下里猜测她是因为什么自杀,但到底都没什么头绪。
学校里紧急封锁消息,但那位学生在早上跳楼,有不少晨读的学生看见,消息仍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飞快,谣言四起,其中说得最有鼻子有眼的是得罪了导师被导师针对,觉得毕不了业人生无望,还有说是和男朋友吵架了一时没想开。
那位学生的导师是古代文学的教授,四十多岁已经很有名望,被警察带走询问了好几次,面对谣言有心无力,再加上学生的逝世,一时间沧桑了不少。
这些都可以慢慢地解决,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无数的谣言往上添油加醋,往下压消息的结果是愈加反弹,都说学校心里有鬼才这样害怕大众知道。
女生的家人闯进学校在文学院大楼底下闹事,更是添了一把烈火,将一锅乱粥烧得愈发混沌。
傅时遇离文学院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院系楼前乱成一团,拉开的白色条幅上写着黑字,青天白日下仍旧显得有些吓人。
很多学生远远地绕开,生怕沾到自己身上。这是这些人第二次来,昨天来了一次,保安不敢暴力驱逐,不然被人发到网上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对学校更加不利,直到中午才把他们劝走,这次不知道又是用了什么办法混进来的。
昨天上午所有的老师都不敢从大门走,而是从院系后面的小门溜出去上课,课上的气氛也是显而易见的低迷,而且受到影响的不只是文学院,还有和文学院共用一楼的数学院。
傅时遇之前还心有同情,现在看着哭天抢地的一群人却有些烦躁。
昨天下午警方在女生的宿舍抽屉里找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字体很清秀,女孩写道:“本来不想留下什么,但还是担心我的离开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也有死亡的自由,但我想,我任x_ing地实践我的自由,一定会给很多活着的人和事带来不便,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请你们谅解。五号楼下的樱花树很漂亮,如果人死后真有灵魂,我一定不会在此徘徊,而是远远地离开,不耽误人群赏樱。”
傅时遇在看过那封信之后,沉默了一下午。即便是先前看热闹的老师,心里也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丝愧疚,那样温柔的一个女孩子,如果他们有谁能注意到她的情绪,能去问一下去了解一下……但没有如果。
几天来众人避之不及的五号楼下的空地,开始有人经过,花已落尽的樱花树下摆了不少鲜花。
即便充满了遗憾和惋惜,事情到此也该结束了,但女生的家人先前要求学校赔偿一千万,后来改为五百万,学校却只答应赔偿十万,双方达不成妥协,这才又有了院办楼下的一幕。
傅时遇听到女生的母亲坐在地上哭喊“我的乖女儿”,觉得有些悲哀。他这几天了解到一些女孩的家庭,父母常年烂赌,几年前就要求还在上大学的女儿去替他们还债,女生的x_ing格内向,临近毕业,在求职路上走得也不顺利……傅时遇打住思绪,既然女生本人说了不需要任何人为她的死亡负责,傅时遇没资格去谴责任何人。
傅时遇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翟峰。
翟峰说道:“傅老师你去跟那群人说说,这事儿跟我们文学院又没关系,再在这里闹我们也没法给他们五百万,让他们去行政楼找校领导去闹啊。”
傅时遇抬起头,看到院长办公室的窗帘掀开了一个角,显然翟峰是在楼上看到了他。
傅时遇问道:“院长您确定要让我去传达最后一句?”
“……”翟峰噎了一下,“我急糊涂了,最后一句别说啊。”
最后,翟峰叮嘱:“说不通就赶快撤,别跟他们起冲突。”
傅时遇挂了电话,朝文学院大门走去,憋屈了两天,他也懒得再装这孙子。
坐在地上哭喊的女人看到傅时遇立马爬起来扒住他,神态癫狂:“你是这里面的老师是吧,我女儿死在你们学校,你们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傅时遇扯开她的手,神情有些冷漠:“交代你去找警方要,这里是学校,请不要影响我们的教学。”
扯着条幅的几个男人围了过来,傅时遇这几天实在是憋屈透了,想着得处分也认了,要打就打他还没怕过谁。
翟峰一看情况不对,唰地拉开窗帘,大喊:“傅时遇你做什么呢!等我下去!你别动手啊!别动手!”
翟峰实在是被吓到了,殴打遇害学生的家长,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他这院长职位也别想要了,整个文学院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想不通自己吃错了什么药让傅时遇去跟家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