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中梅花四落的唯美场景却没有出现,反倒是那道挥出的剑气似泥牛入海,没有掀起半点波澜,那棵梅树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仿佛无声地嘲笑着钟离晴似的。
正惊疑不定时,却听一个泠泠的女声嗤笑道:“几日不见,倒是越发出息了,还学会拿树撒气了。”
钟离晴被她说得脸色一红,连忙收剑后退,规规矩矩地朝那漫步而来的紫袍人行礼,迭声认错:“慕叶前辈说的是,弟子知错了。”
“心不定,则气不聚,心不静,则气不抒,心不诚,则气不顺——你若是沉不下心,如何能练得好剑!不如从这寒梅峰上跳下去,也省得来糟蹋我这些梅花,没得叫人生气。”这是慕叶前辈第一次教训她,语气也不似寻常地重——这让钟离晴意识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她不由有些着慌,却强自冷静下来,只是将手中断剑放到一边,而后跪坐在她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深深地伏下背脊,诚恳地说道:“前辈教训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
绕过她径直走到梅树下的石桌边,紫袍人仍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好歹那身凌冽的寒意收敛了不少,钟离晴便知道:这酷爱紫衣的前辈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要她这般诚心地认个错,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她便有所软化了。
——还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钟离晴膝行到她近前,一脸苦恼地将剑往边上挪了挪,务必要得到她的注意,而后低声说道:“前辈,弟子近来被俗事所扰,练剑总是不顺——到底要如何静心呢?弟子不懂,请您教教我。”
“练剑静不下来心,那是你自己蠢钝,怪得谁来?”紫袍人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却接着说道,“静心之法,不一而足,有人垂钓,有人作画……而我,炼丹。”
钟离晴听她虽然嘴上埋汰自己,却仍是耐心地解答自己的问题,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如此,请前辈教我炼丹。”
“呵,你又不是我的弟子,我做甚么要教你炼丹?”钟离晴看她柳眉微扬,美目不轻不重地剜了自己一眼,一边说着拒绝的话,一边却拂袖取出了一口半人高的鼎。
“前辈教训的是,是弟子僭越了。”钟离晴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嘴角不自觉上扬的弧度,低下头,不敢让她看见自己异样的神色。
“你知道就好。”顺势嗔了她一句,那双纤长白净的手却片刻不停地往丹鼎中置入药材,而后掐了个法诀——钟离晴认得这个手势,正是她留给自己那本控火术法中所记载的一种。
自火焰燃起后,她的神色便格外专注,而周身的气势也倏然一变,再不复与她对话时的慵懒不羁,却是难得的幽肃端然,默默无语间,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澄明透彻之意,如空谷幽兰,如净洁琉璃——明明眼中见着她,神识却探不到她,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阻隔,与外边的天地分离开来。
这种玄妙的感觉,与钟离晴使用那股特殊的灵力瞬移时的脱离感又是不同,只不过却都是教人心神沉迷,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奥了。
眼看着那紫袍人双手蹁跹,时不时地往鼎中投掷材料,又不断打着各种复杂的手印法诀,控制着火候,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单单是旁观都觉得头晕目眩,心神疲惫,更不要说亲自施为炼丹的人是何等的耗神。
这样聚精会神地炼丹,无暇分心去想其他的事,的确是静心的绝佳之法。
只是,本还自诩有几分炼丹天赋,可若是与慕叶前辈相比起来,钟离晴顿时觉得自己以前自以为是的炼丹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不得要领。
等到半个多时辰过去,丹鼎火候稳固,紫袍人打出最后一个法诀,且让丹鼎自行保持温度,这才幽幽地收敛了灵力。
睁开眼,看向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偷师的钟离晴,不由冷哼一声。
见状,钟离晴立即殷勤地递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低眉顺目地说道:“前辈辛苦了,请喝茶。”
看紫袍人只是接过了茶盏在鼻端轻嗅了一下,柳眉轻蹙,似有所觉,连忙解释道:“这茶取自玲珑绿萼的心瓣,佐以山巅之雪水,荷尖之晨露,又加了些野莓果浆并赤练玉角蜂的蜂蜜调味,也不知道前辈可用得惯?”
观她神色,似有犹豫,却还是蹙着眉头,慢慢喝了半杯。
钟离晴松了口气,只是终有些失落,兀自盘算着下次还是不要自作主张调制些乱七八糟的果饮想着讨前辈的欢心——她看起来并不喜欢的样子——正要从她手中接过茶盏,不料对方却又抬盏将余下的一口饮尽,方才还给她。
“……前辈?”钟离晴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这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后者却忽然偏开脸,指尖一点那搁在显眼处的桃木剑,顷刻间便将那断剑恢复如初,而后一甩袖袍,身影便陷入迷迷蒙蒙的白雾之中,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低语:“下次多放些果浆,要紫晶菩提果做的。”
抚着那把仿佛比先前更轻盈坚固的桃木剑,钟离晴浅浅地勾起了嘴角:“……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评价这位前辈,不同时代流行的造句如下——
二十年前:这是个有腔调的女同学。
十年前: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现在:这是个有颜色的女同学。
今天,这位女同学是紫色的,很可能明天,她就是黄色的了╮(╯_╰)╭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别当真哈哈哈哈~~
今天去看了美女与野兽……艾玛好帅好漂酿啊啊啊想嫁!三百六十度原地爆炸式花痴O(∩_∩)O
下面是答谢金主时间(躺平):
第63章 温泉药浴
自从在讲经课结束后将钟离晴的桃木剑折断以后, 那些对她颇有微词的弟子却再没找过她的麻烦, 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或者是被什么来历神秘的大人物警告了……在术法课上, 亲眼目睹过某人轻描淡写地拟出一条十来丈的火龙将一片土地都考成焦炭时, 那些找过茬的弟子便一个个夹起了尾巴做人,不约而同地离她远远地, 生怕她记起仇来找他们的麻烦。
也是在术法课上,听那教授术法的执教亲口夸赞钟离晴火系单灵根的资质以及绝佳的控火天赋, 这些弟子才意识到:那个传闻中被郑执事看重的弟子确有其事, 而且, 正是他们得罪狠了的这位。
——好嘛,剑法比不过人家, 连术法也是望尘莫及, 还不躲得远远的么?
是以,这段日子,钟离晴过得格外平静。
上午练习剑术, 下午研习术法,其余的时间便全都花在了炼丹制符和研究阵道上, 日子过得尤为充实, 只恨不能将一天十二个时辰变为二十四个时辰来用。
青云院教授术法的执教共有五位, 分别对应五行术法,而钟离晴除了装模作样地去那位火系的执教那儿听过几节课,有时候也会装作路过一般去旁听其他几位执教的讲课,若是有心人定会发现,她曾经出现在每一位执教的课上。
人前的时候, 她并未有任何异样,仿佛只是个天资甚佳的火系修士,而关起门来,布下了避灵阵,她便会将课上所学的五行术法一一演练过来。
钟离晴发现,按照执教所言,崇华所授的术法法则,乃是勾动天地间的五行灵力,以符文咒诀催动,形成术法。虽则威力巨大,但是弊端也显而易见:需要留出掐诀念咒的时间,而且受制于地形——若是在沙漠中使用水系的术法,效果便大打折扣。
但是她自己摸索尝试的术法却不同,因着她本身五行俱全的属x_ing,并不拘泥于其中一种灵力,因而只要有灵气存在,便能为她所用,转化成任意一种需要的灵力——限制则是转换灵力的速度取决于她的灵力多寡以及经脉拓宽的程度。
若是炼气期的经脉只是头发丝,那么筑基以后便是牛尾粗细,等到结成金丹,或许能达到一条涓涓细流,那个时候对于术法的施为与掌控,与此时相比,又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只是,让钟离晴在短时间内学会那些艰深晦涩的术法咒语并不难,勾动天地灵力为己用也不难,难就难在,钟离晴此刻的经脉强度并不足以支撑她施放威力稍大一些的术法,纵然只是简单地拟态一条火龙出来,只维持半刻钟的逼真形态便要花去她三分之一的灵力,更不要说是控制火龙攻击,怕是才斗上盏茶的功夫,便脱了力。
这样的程度,若是参加些速战速决的比斗也就罢了,可一旦遇到危急时刻生死相搏,只怕是累赘,还不如凭着那些灵力催动飞剑逃跑来得实际。
思来想去,钟离晴就“如何迅速提升灵力”这个问题请教了在她看来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慕叶前辈。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不知你这丫头是不是耐得住。”对于钟离晴孝敬的改良过后的香茗,紫袍人显然是满意的,只是并未显露在脸上,仍是漫不经心地模样,倚在石桌边上,撑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前辈但说无妨。”钟离晴端正地跪坐在一侧,将茶盏满上,神色坚定地看过去。
——只要能变强,有什么耐不住的呢?
“照着这个方子配齐这些药材,找个池子泡上七七四十九天,洗髓伐脉,拓宽强度,若是能坚持,那你的灵力至少能翻三倍。”紫袍人纤手一挥,石桌上便多了一张写满了簪花小楷的手札。
钟离晴接过扫了一眼:虽然药材颇多,倒也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细细看来,竟都是些寻常就能凑齐的药材,并没有什么举世难寻的奇珍异宝——这样一份药方,真的有洗髓伐脉之能么?